纷繁的昏白之中,楚悲在那头羊的眼中看到了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脸庞,听到了肆无忌惮地狂笑,那笑声几乎要将人耳膜撕破。楚悲手根抵着耳朵,跌跌撞撞地晃了几步,两脚一顿,晕了过去。
死羊复生,郁问樵的左臂恢复如初,连带满地的血迹也被清扫一空,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莫非榆遥望对面,与剩余人立刻向楚悲赶去。郁问樵上前探了鼻息脉搏,道:“与邱孝池症状相似,晕过去了。”
除了被莫非榆震晕未醒的八只山羊,在这堆羊毛边重生的四只像是失去首领一般,不知所措。
莫非榆眼神复杂地从楚悲跳到那堆羊毛上,道:“这只羊的死法跟别的不一样……但卞公没喊结束,说明头羊还没抓到,可若这只不是头羊,那别的羊为何拼死也要护着它?”
郁问樵余光瞥见了什么,从羊毛堆中轻轻拨了两下,翻出一个带铃铛的羊皮项圈,“也许是因为这个。”
“项圈?”
郁问樵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才走到第一步。”
姗姗来迟的齐路几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齐路大喘着气,晃了一眼郁问樵手中之物,也顾不上休息,断断续续道:“这……是羊铃,大宰场的牧羊人……都会给自家羊群的头羊,带上这个。”
“所以要把这东西套到头羊脖子上,才算结束?”广蛮道。
“应该是……”齐路咽着唾沫,擦了擦汗。
“鬼玩意儿,把人当猴耍呢!”广蛮毫不避讳地冲大看台吼骂道。
牛三水伸出的手顿在半路,眼珠子两边跑都快冒烟了,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滴乖乖!广蛮兄弟,这可不兴说啊!”他想拦拦不住,力叹一声,索性闷头不看不管。
莫非榆环视一圈,剩下的羊一无斗志二无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头羊,顿时没了头绪。
“郁问樵,你觉得哪一个是头羊?”
莫非榆相信郁问樵的判断,只要他说是,她便把羊铃套上去,就像他指认食羊的时候一样。
从奉天司巡使莫非榆到又逢策划莫非榆,这种不用动脑子直接行动的做法,她最喜欢,就跟喝酒听曲一样痛快。但给自己这把刀,找一只发力契合的手可不容易,她那如肌肉记忆一般的信任,必然不是在驿站的这段时日就能有的。
可自驿站重逢后,郁问樵却是热衷于带她抽丝剥茧,总不给她明确的答案,倒让莫非榆觉得有些割裂感。就像现在,郁问樵眼神一动,莫非榆便知道他又要卖关子了。
郁问樵道:“不在羊群中。”
莫非榆也是习惯了,顺势思索着,眼神专注地扫过斗兽场每一个角落。
其余人也纷纷发动脑力,予桔皱眉道:“不在羊群中……可头羊的活动范围在斗兽场内,难道一开始它就没出铁笼?”
莫非榆的视线和众人一样,看向镶嵌在围墙中的巨大铁栅栏,忽然回想起齐路开始时说的话。
“‘头羊’只是代指,它可以是羊,也可以是飞禽游鱼……”
莫非榆眼底闪光,了然道:“原来如此。”
“什么?”
“既然‘头羊’只是代指,那为何不能是人呢?”
齐路疑惑道:“可‘头羊之争’历来都是残暴野兽……”
“人也是动物,难道不及那些只为生存本能的野兽更残忍吗。”
齐路垂头沉默着。
斗兽场上万看官,皆以看人和凶兽厮杀为乐,即便血溅到他们脸上,他们也只会欢呼呐喊,这样的人岂不比毒蛇更为冷血?齐路生在大宰场,长于大宰场,这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予桔道:“可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找?”
广蛮呼气道:“直接上去抓一个来问,一个不知道就抓十个,十个不知道就抓一百个!再不成,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老子就不信没人知道!”
牛三水一对眼珠又凌乱起来,仿佛广蛮要抓的人是他似的,没脸没皮地往齐路身后一躲。房宽见此白了一眼,被牛三水发现了,然后两个人便掐起了眼神架。齐路被莫名其妙扯了一把,疑惑地向后看去,见牛三水抓着自己衣裳,跟房宽互放眼刀,摇头叹了一声。
莫非榆望着看台,眼神略过那两人,与郁问樵对上时,脑海中再次灵光一闪。
她深呼吸,两手叉腰,高声道:“哼,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藏头露尾躲在看官之中,都不敢下场与我们交手,想必是怕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一露面就被人识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