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攥紧指尖,却不敢太用力,眼里如波涛翻涌,死死盯着申震锡。他垂在腿侧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敲她的手机壳,意思是她要敢说不认识那她就没法解释手机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沈乔就像是被架在火炉子上烤,迟疑不决,而周灵灵还在耳边催问:“乔乔,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沈乔脸色惨白,摇摇头示意没事,她咬着牙,偏就不受他的摆布,“是这位先生捡了我不小心掉在路上的手机,他好心送过来,我却因为他突然拍肩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带着杯子里的水洒在裤子上。”
她看着申震锡一字一顿,手缓缓伸出来,再次开口:“真是谢谢您了。”
申震锡听出了她字节里的咬牙切齿和深恶痛疾,舌尖碰了下锋利的牙尖,狭长单薄的眼慢慢眯了起来,透着危险的气息。半响,大概是气笑了,他不疾不徐地把手机还给她。
还的时候,手隔着手机故意在沈乔手心停留了一会儿,他勾着唇,表情玩味,“就口头感谢?不应该来点儿实际的表示?”
沈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道先生想要实际的表示?”她把问题抛给他,倒是想看看他还有哪些花招。
“玫瑰天堂。”他语气不紧不慢,“请我一顿饭好了,怎么样?”
沈乔心底冷笑,“玫瑰天堂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先生要是想现在就……恐怕……”
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一副“我是真的很想感谢你可确实是真的爱莫能助”的表情。
申震锡就这么盯着她的脸,“既然如此,我再提就显得是为难姑娘你了。”
沈乔就莫名不接话了,定定看着他。
一旁的周灵灵感觉他们的气氛很奇怪,针锋相对,谁都不肯让步,可他们又不认识。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不如这样好了,我今天确实没时间,也确实想谢谢您,您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帮您预约时间,您到时候去了报我名字就好。”
她一口一个“您”的,还真他妈礼貌客气到了极点。
申震锡转身离开,“不必了。”
见他真的走远,沈乔暗暗松了口气。
“这男人看着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怪。”周灵灵这才说话,“不过好帅好有魅力好喜欢。”
沈乔呵呵两声,不敢恭维。
临近下午六点,该挑该买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周灵灵满载而归,还奖励了自己一杯奶茶,她咬着吸管,挽着沈乔胳膊又开始吐槽周放,“你说说这个男人,他压根就不在乎我们的婚事,明知我现在回去都不来接我,我当初真是眼瞎,怎么就喜欢上他呢。”
“灵灵通!”周放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一个健步冲过来勾住她的脖子,“说人坏话不懂得背着点儿?蠢死了。”
“你才蠢。”周灵灵当即反驳,“你全家都蠢。”
周放哈哈大笑,“你怎么连自己都骂,还说不是蠢。”
沈乔哭笑不得,他们怎么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掐架。
“累不累?”谢游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她身边,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包,另一只手下意识牵她,却在碰到的时候,沈乔“嘶”了声,眉头微微蹙起。
谢游瞬时去看,发现她腕骨发红肿胀,更突出一些,而手不太能够自然下垂。
“怎么回事?”
沈乔下意识手躲在身后,眼神不自然地移到别处,“可能是下午拎东西太久了,手腕就有点儿酸。”
谢游沉着脸看她一本正经瞎扯。手腕酸会致使手无力掌根更为向内扣,而不是像她那样掌根往外撇。
他表情凝重,看着沈乔一言不发。
周灵灵欺负完周放这会儿心情舒畅,连看见谢游都没这么怕他那张冰山脸,她肩膀靠着沈乔,暧昧地坏笑,“游神,你好准时哦。”
谢游沉着脸,余光瞥了一眼边上的沈乔,瞳仁漆黑,如浓墨沉冷,攥着包包链条的手指因过度用力泛白,他并无说话的欲望。气氛一时安静得好似周遭没有声音,他不接话,就显得周灵灵很尴尬,周放貌似看出了他们俩的不对劲,正准备开口缓解一下,谁知谢游先一步沉声:“嗯,我黏她。”
说的时候,声带磁沉,目光如深海难测,他直直注视着沈乔。而她垂下眼睑,眼底的情绪被浓密纤长的睫掩住。
周灵灵和周放则是一脸被吃到好大一碗狗粮的表情,像是完全没想到清冷如谪仙的男人会说出怎么一番直白不加掩饰的情话。
“这差不多到饭点了,我们一块去吃个饭呗。”周放瞅了眼马路上熙来攘往的人流车流,主动出声,“我来请客,就当感谢乔姐费一大下午时间来帮我们这对小夫妻。”
“肉麻死了。”当事人还未出声,周灵灵就忍不住吐槽一句,“什么小夫妻,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结婚呢。”
“就一个月后的事。”周放光明正大搂着她的肩膀,“你别想跑。”
沈乔沉默了很久,似乎被他们的热闹感染了些,渐渐抽离出思绪,她笑着说:“吃饭的事就算了,你们就保证我能在你们婚宴上吃够就行。”
“那是当然,保证管够的啊。”周放爽快地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和灵灵通吃了。估计你们也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就先走了。”
和周灵灵他们分别后,街边只站着沈乔和谢游。莫名的,静默片刻。
谢游摁了下开锁键,人在前面走,冷淡的声音往后面丢:“愣着干嘛?要在这吹风?”
沈乔一声不吭地跟上去。
车内安静得过分,逼仄的空间仿佛气流动停止了流动,这时候的天还没黑,天空被晚霞晕染开一层,呈显出浓厚的蜂蜜糖浆色。
沈乔垂着眼,手腕的痛还在隐隐往上蹿,稍微一动,里面的骨头就被牵扯着。刚才申震锡抓着她手腕硬生生往后折的时候,就像轻易折断一根木棍一样,她忍着一直没吭声,实则骨头早就错位伤重了。
始终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车子开往的方向不对劲都没察觉出来。
“下车。”谢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子停在了医院停车场,他将副驾驶车门拉开,脸色冷冰冰的,车内的女孩似乎没听见,讷讷抬着头,眼神空茫。男人强压着气,可面上伪装的冷淡似乎掩不住,渐渐的,撕裂出一丝薄怒,他直截了当把人抱起来,“这只手想要废了吗?”
沈乔错愕地抬起头。
她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即便伤着了也强忍不发,可他还是发现了。
别人都说她有极强表演的天赋,可这点儿天赋在谢游面前,拿不出手。他完完全全把她看透,跟明镜似的。
门诊室内,医生正在给沈乔处理伤口,黄色药油涂上腕骨的时候,沈乔揪着眉倒抽了口冷气,另一只手疼得没忍住死死捏着桌沿,谢游站在身侧偏头看着。因为痛意,她额头浸出薄薄一层细汗,脖颈白皙透出一条眼肉可见的浅色青筋。
“医生,她这是什么情况?”男人沉声开口。
“关节错位,好在不算严重。”医生用弹性绷带固定住沈乔手腕,“已经复位上药了,不过关节盘还是松动的,需要注意用手,手腕尽量不要活动,避免再次移位。”她把药递给谢游,再次叮嘱,“早晚各涂一次,一周左右估计就能痊愈了。”
“好。”谢游伸手接过,“麻烦医生了。”
清冷安静的廊道,沈乔脚步慢吞吞地跟在男人身后,头低低的,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突然“砰”一下,额头撞到一团硬邦邦的东西,脚步被迫停下来。
四目相对,她紧张无措,他沉默冷脸。
“这就是你说的手腕有点儿酸?”男人声音像是掺了刺骨的冰,寒气逼人,沈乔呼吸直颤,注视着他难以开口。
“沈乔,你不想说可以,但有本事就别让我看见你受伤。”他按捺着火说,尽量保持着缓和的语气。可半天见她仍是不吭声的样,胸腔那团火苗越蹿越高,仿佛要烧光理智。
他用力攥紧拳头,良久后。眼底的盛怒退散得干干净净,换回了一如从前的冷淡疏离。
顶灯的光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就像眼前的男人,他拎着药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即将踏出医院门口,忽地顿住。
“你要自己打车回去?”
听起来是一句简单不过的询问,可结合此情此景,更像是无处可发的怒火——还愣在那干嘛,赶紧上车。
沈乔抿着唇,怕更惹怒他,不由加快步子追上去。
车门打开的时间,她慢慢抬眼,酸红的眼定定看着男人的背,硬朗开阔,像高高竖起坚固的一睹城墙,让人油然而生眷恋和依赖。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她不会在他的气头上还敢抱上去。
小小软软的脸颊就这么猝不及防埋在男人挺拔的背,身体一颤。
有眼泪打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