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是这么一回,居然被沈乔抓住了机会。
“你这个蠢货。”连绪华怒瞪着这个没脑子的男人,胸腔起伏不定,连手指都抑制不住抖了起来,“沈乔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发了疯跑来这?!”
陈德洛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他就是听说了连绪华被警察带走,然后打了她好几个电话又不接,就以为她真出事了。
那时慌得不行,害怕她把自己抖出来减轻罪责,于是在半夜收拾东西准备躲起来,却被自个老婆发现拦住,她苦口婆心劝他去自首,求他为自己和孩子着想一下。
他一想自己肯定跑不掉了,权衡之下选择自首坦白,争取为自己减轻罪责。
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给算计了。
“还不都怪你自己,电话不接,你儿子也不接。”陈德洛气急败坏,“要不然我会来这吗!”
“你还有脸说!”连绪华气得血压直冲脑门,跺着高跟鞋跳脚,“是你自己没脑子蠢的要死,人家说什么鬼话你就信,一点儿思考能力都没有,愚不可及。”
他们在廊道里撕破脸皮,就差打起来,要不是警察在旁边拉着都想象不到将是怎样的混乱场面。
天边浓云渐渐散开,露出一丝清辉。
“谢游。”
沈乔眼尾渐渐泛红,整个身体仿佛僵在原地,只有头轻微摇动,她轻闭了一下眼,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身后是男人宽阔的胸怀,他站在那里,像一堵厚厚的墙将夜里寒意驱散。
“你为什么啊?”
她实在想不通。
倏然吹来一阵风,掀起她胸前的长发,谢游在黑夜看见了晶莹的光泽。
猛地一颤,胸口像是要被撕裂。
“今天是你大仇得报的日子,不应该高兴吗?”男人声音发哑,像是被什么浸润过。
他偏头盯着沈乔侧脸,泪痕淌满她的脸,那双狐狸眼压着的羽睫湿漉漉的,听见他的话蓦地颤了一下。
对啊,她明明应该高兴的。
可好像有什么堵着她的胸口,颤动一下都艰涩得要命。
她不知道自己掉了多少眼泪,只知道,她没有等来那只替她擦掉眼泪的手。
也是,他应该不会再想碰她了吧。
天空无边无际的暗沉,连月亮都看不见,谢游将沈乔送回公寓已是凌晨。
寂静的廊道悄无声息,沈乔在这条漫长孤寂的路艰难前行,隔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空荡荡的沉寂。
电梯口的位置距离她公寓不过短短二十米,却硬是走了她很久。
一步一回头。
她在等他。
可始终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
昏暗的酒吧,谢游陷在卡座一隅,仰头游离似的望着天花板,像与世隔绝,他艰难地滑了下喉结,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非钰霜的那些话,越想越烦,索性闷一口酒,却发现酒杯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你们说周允柔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结果转头就和其他男人嘻嘻哈哈。”洛棋紧紧拧着眉,他自以为自己沉稳老道运筹帷幄,可真正遇上周允柔,才醒悟不是,所以他抓来谢游和高见屿出谋划策。
但事实告诉他,他真是浪费时间。
左边,一个龇着大白牙玩消消乐玩得不亦乐乎的二傻子。右边,一个为爱伤痛消沉意志的萎靡男人。
都靠不住。
“你说什么?”高见屿乐滋滋地抽空搭了他一句,头不抬一下,“谁和谁嘻嘻哈哈?”
洛琪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尽量克制自己要揍死他的冲动,谁知道这二傻子要死不死来了一句“周妹妹不要你了”,虽说是疑问口气,却还是教他忍不了揣了他一脚,“是你的游游不要你了。”
“什么?游游要走了?”高见屿蓦地从卡座弹起,欲要追随他步伐离开,结果抬眼便看见男人失魂落魄陷在角落里,眼角眉梢被冲天的酒气熏了些红,他走过去,“游游你咋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洛琪无语地扯了下嘴角,张口的话挂到嘴边还没来及,就被迎面拿着蜂蜜水缓缓走来的周寂苏抢先一步:“除了沈乔,还能有谁。”
听见这个名字,男人的表情稍微动了一下。
“我的天,怎么又是沈乔。”高见屿仰头颇为无奈,“她怎么总让你伤心啊。”随即背脊瑟瑟发凉,感觉有冷箭穿刺过来,洛琪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赶紧将人扯过来,“闭嘴吧你。”
周寂苏摇摇头,觉得他们好笑,又睇了眼自己表弟,默默叹了口气,“你俩真拿我这当借酒消愁的地啊,动不动就来我这买醉。”他将蜂蜜水放到谢游桌前,带了一丝残忍的味道,“赶紧喝了回去,我这不收留你。”
谢游抬眼看他,并无多余动作。
“不喝?行吧,不喝算了。”周寂苏耸了耸肩,余光别有心思地瞥了一眼吧台拐角的方向,他无所谓地笑笑,拿起蜂蜜水作势离开,“反正浪费的也不是我的心意。”
蓦然被握住。
谢游抓着杯身,将那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攥进手里,他眼神深沉地盯着周寂苏,问什么意思,然后顺着视线看向了吧台拐角位置。
熟悉的睡裙一角映入瞳孔。
他倏地起身。
抬脚时却微微一滞,沉默,落回原地。
谢游攥了攥手,捏紧了手里的那杯蜂蜜水,然后仰起头,一口喝光。
热气未散,甚至喝了容易烫嘴,可他喝得很快,没有片刻停缓的间隙。
见底。
他放下玻璃杯,抓起搁在旁边的外套往拐角方向大步过去。
躲都躲不及。
“这么晚了,来这干嘛?”他直视着眼前被抓个正着的女孩,眉头紧紧拧着,却尽量用温和缓慢的语气同她说话,“不是让你早点儿休息么?”
沈乔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被发现了,慌神无措,又因为那张脸阴沉可怖,还是猝不及防出现,她被吓一跳,整个背贴着墙紧紧攥着手。
深夜的风掺着凉意,她穿的睡裙单薄,两条纤细白嫩的长腿露在外头半截,被风这么吹着,微微颤栗。
谢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拇指拢了拢,他轻声:“我让高见屿送你回去。”
沈乔摇头,被他身上的酒气刺激得抬起了头,她看着他被酒气熏红的眉眼,有些忍不住哽咽:“你不要喝酒了好不好?”
她尝过酒的滋味,知道酒闷在胸口翻江倒海的滋味多不好受。
而且他还喝了那么多。
“好。”他表情晦暗不明,却哑着声答应她,“我不喝。”
沈乔睁大眼睛,觉得谢游一定是喝醉了,不然他怎么会轻易答应她。
他一定是不清醒的。
“你是不是喝多了?”沈乔大概也是不清醒的,不然她不会问出这种话,“是不是,认错人了?”
在她潜意识里,她觉得谢游是不可能再碰她,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的。
谢游压着眼,手不自觉抓紧她的肩,慢慢弯下腰,那双漆黑的眸隐晦难言,却清楚地映着她的模样,他摇摇头,“我没认错,沈乔。”
一声咬字清晰的称呼,令沈乔心头猛地一颤。
他是清醒的。
他还有理自己的欲望。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她带着哭腔,眼睫一颤一颤的,“我们一起回去。”
谢游难耐地滑了下喉结,像是有什么晦涩的东西堵着胸腔,拢着衣服的指尖攥得快要发白,却硬是一句话说不出口,他当做没听见一样,重复:“我让高见屿先送你回去。”
只是让其他人送她回去。
他并不打算一起。
沈乔重新低下头,她咬着唇,血色近无,沉默半响,她声音很轻很轻地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
一句,轻微至极的话。
谢游只觉得浑身血淋淋的疼。
他不知道,她会这么想。
他只是想,或许在韩国六年,残酷无情的现实逼她不得不妥协,所以她被迫需要一个自保的生存法则。
所以他怪,怪自己没用,怪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以至于,她只能远赴韩国,独自面对那些风霜摧打。
你是不是嫌弃我。
这个问题,谢游用实际行动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答案。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慢慢抱紧,然后俯下身虔诚而温柔地吻啄她的唇。
“我说不用,是不想你自揭结疤,”男人嗓音暗哑,“不是不想听你解释。”
“只要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沈乔瞬间红了眼。
他说,只要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这个夜,好像很无情,但又好像,没那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