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看着他的眼睛,他瞳孔的颜色是淡的,温柔和坚毅却是真。
很多时候,是谢游教会了她如何爱人,如何勇敢,如何试着依赖。
那么多年,他看向她的目光,仍旧如少年一般,一如既往的足够柔和坚定。
“谢游,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沈乔大概是头脑不清醒了,居然问出这种话。
一直以来,关于她和谢游的这份感情,她是犯错最多、付出最少的那方,都是他在包容、迁就,是一位优秀且难得的完美爱人。
谢游低头笑了,食指指腹轻轻蹭她的眼梢,开口的语气缓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一直对你好是我能绝对保证的。”
沈乔向来是不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的,但因为说的人是谢游,她选择无条件去相信。
“所以,”谢游抬眼,“你还是没准备好和我说昨晚为什么喝醉的事吗?”
也没有逼她的语气,语气温和,像是在和她商量,在给她时间。
沈乔有了一丝动容,“可是我不想让你选择。”
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这样为难的事,不应该交由谢游。
“可我不想你偷偷委屈。”果然如谢游料想不错,她真和自己母亲打过了照面,谢游缓了口气,一字一顿,“和我说说,你们都聊了什么?”
“没什么。”她几乎本能想说,挂在嘴边时谢游看了她一眼,便咽下去,她空咽了下口水,“没发生什么事,阿姨只是很意外我的出现。”
谢游看着她,似乎在等,可她似乎没有往下说的想法。
“没了?”
沈乔保持沉默,莫名有些紧张。
“我刚才和你说了什么?”谢游耐性很足,并没有因为她的不语生气,而是循循诱导,让她自动开口。
“你说,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一致对外的。”沈乔扑扇眼睫,“如果我什么都不和你说,那我们还怎么对抗世界,打赢胜战。”
谢游点头,继续问:“那你认同吗?”
“嗯。”她小声说。
然后两双眼对视,一双比一双冷静,却又甚比万水千山的隐喻。
“阿姨,”沈乔抿唇,把话说下去,“想要劝我离开你。”
谢游闻言蹙眉。
“可是我不愿意。”她说,“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方才蹙深的眉因这话舒缓开,谢游勾唇笑,目光慢慢软柔,“还有吗?”
“我想坚定地和你在一起,即便阿姨他们暂时不同意。”沈乔蜷了下指尖,神态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说,“我会花时间花功夫,让你的父母喜欢我、接纳我,让他们同意我们。”
彼时阳光正好,落入安静的卧室,分外温暖。
“行,思想觉悟挺高。”谢游揽住沈乔的腰,力道收紧些许,他亲了下她的眉梢,语气柔的,“给你的奖励。”
沈乔不自觉颤了颤眼睫,心思开始变得有些重,谢游看出了她的异样,开口问:“怎么亲你这么不开心?”
沈乔摇头,情绪低落下来,她想起了余慕芝的话。
她说,谢游因为她生了一场大病。
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却从未察觉出来什么。
她好像对他,总是上心太少。
“可是你生病了,抑郁症,中度。”沈乔红着眼睛,“我不知道。”
“我是不是做女朋友做得很差劲?”一滴泪流入指缝,她忍着声音里的颤意,“你生病了,我怎么都没发现。”
谢游愣住。
过了半响,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明白了沈乔的话。
紧接着,一股磅礴酸楚的晦涩蔓延,从下往上钻,直逼心脏。
他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和沈乔说这件事,而这目的,无疑是利用沈乔的自责和内疚,逼她离开他。
确实,从医院睁眼不见沈乔的那段时间,他不像正常人,拼了命发了疯地找,直到在她兼职的宿舍目睹那片狼藉,他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溃散了。
自此,梦魇缠身,他不得安睡。
因为,寻不到她,不知她的安危。
仅凭着满宿舍的狼藉,衍生出一个个令他致死的噩梦。
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他躺在床上,脑海里总会自动浮现出那些冰冷的雨,锋利的刀,刺眼的血,以及遍地狼藉的宿舍房间……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睡觉,浑浑噩噩,惊弓之鸟,只要一闭眼,怪兽就会吞没所有光亮,把他打入万丈深渊,坠入地狱。
一个月内,他瘦了,瘦骨嶙峋,脱了相,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不想见,完全和正常世界脱离轨道。
那段时间,连谢游自己都认为,自己真的不行了。
他的生命,会结束在17岁,一个最好年华的时间。
他不敢想,母亲用这件事,到底会让沈乔陷入多么大的内疚和自责,她又会有多么难受。
他见不得这样,最见不得。
“我已经好了。”谢游低声,把她轻轻搂在怀里,“是你救了我。”
沈乔眼睫湿漉漉的,黏在一起,听到这句猛然抬起头,仿佛不可置信。
谢游并没有告诉沈乔自己在那段时间是多么难熬致死,狼狈不堪,只是轻描淡写却隐含万水千山的一句
——是你救了我。
并不是为了消除她的自责。
而是他的重生,的确由她赐予。
“什么?”沈乔讷讷看着他,眼睫一颤一颤,带着水晶。
“那段时间我确实生病了,身体瘦了一些,睡眠质量差了一些。”谢游说,“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说来奇怪,连续纠缠了他一个月的梦魇,他竟却从未梦见过沈乔一次。
独独那夜,他生命的气数就到那了,而沈乔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梦里,是在翻箱倒柜、满是狼藉的宿舍房间,谢游浑身发颤,瘫软在瓷地板上,天色仿佛世界末日,黑白无常从阎罗地府爬出来,要将他带走。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所有光亮都随着阴瑟瑟的风带走,连同他的气息一起。
在命数尽头的那一刻,廊道突然出现一抹纤细的背影,白色裙摆飘飘,长发如同瀑布,慢慢的,她转过身,摇曳的风雨在身后呼啸大作。
她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嘴角缓缓勾起弧度,冲他笑,眼泪却在掉。
那泪是纯白晶莹的,是无尽黑暗中唯一鲜明对比的颜色。
慢慢的,黑夜散尽,黎明初生,他从梦里醒来。
从此以后,他不再被梦魇缠身,获得重活的生命。
“梦里,你驱散了梦魇。”谢游贴着她的额,鼻尖轻轻去碰她,“我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
沈乔是他梦魇的罪魁祸首,亦是他重获新生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