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在那一刹那觉得胸口窒息,攥着拳头,眼角逼红,“爸爸打算就这样草草了事了吗?那我呢?”
祁北连在她的质问下保持沉默,旁边的连绪华伪善着一张脸,“你哥哥喝醉了,不省人事,一时之下走错了房间,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大。”
“所以呢。”沈乔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一字一句坚定道,“不是他先伤害我的吗?哥哥喝醉了就可以什么事都做了吗?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阿姨身为女人,难道不知道清白对一个女孩的重要性吗?”沈乔眼神冰冷,步步紧逼,“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阿姨身上,阿姨是否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大’这样的话?”
连绪华表情顿时变得难堪。
“沈乔。”沈北连压着嗓子,“你怎么能对你连阿姨说这样的话。”
沈乔心里冷笑,直直迎上沈北连,“我只是这么说了连阿姨一句爸爸就忍不住替她出头,可我真真实实受到了哥哥的伤害,爸爸竟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为我说。”
“乔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连绪华扮起慈母的形象,“我就阿言一个儿子,看见他伤了这么重难免关心则乱,对你说了这样的话是我不该。”
“何况阿姨已经替你教训了,你要是还生气的话阿姨替你赔不是。”连绪华话是这么说,却抚上慕泽言的额头,不自觉声音染上哭腔,“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妈妈怎么办。”
连绪华看向沈北连,眼泪簌簌,“阿言头上的伤再不到医院缝针,我担心……北连,你送我们过去好不好?”
沈北连点头。
沈乔死死盯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浑身抑制不住打颤。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无视她的委屈,无视她受到的伤害,无条件选择了另外一个女人。
是了,他连婚内出轨,逼迫妈妈心脏移植的事都做得出来。
何况是对她呢。
“谁都不许走。”沈乔彻底撕破脸皮,冲着玄关口的人大喊,“既然没人愿意替我出头,那我就为自己出头。”
沈乔眼底生恨,“我要报警。”
她毫不犹豫,强忍着玻璃碎渣更进一步陷入脚底,走到床头柜拿起手机,报警电话还没有拨通,沈北连就大步过来夺走她的手机,厉声喝道:“你闹够了没有!非要小题大做,闹得人尽皆知才行是吗?”
“小题大做?”沈乔手指冰冷,唇角扯出一抹冷笑,“爸爸竟然觉得我是在小题大做?”
慕泽言目光森冷,站在玄关口盯着沈北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乔乔。”连绪华过来劝,她知道沈北连极度好面子,沈乔作为他的女儿更不用说了,自然知晓,可她仍旧敢提报警的事,看来是铁了心要给自己讨一个交代了。
“这不是都没事发生吗,你何必闹这么难看。”连绪华牵上沈乔的手,“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父亲,怎么看你,你难道就不在意别人的说法吗?”
“我为什么要在意?”沈乔反诘,“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难道不是哥哥比较在意才对吗?”她眼神冰冷盯着慕泽言,“哥哥敢做这种事,就该敢面对这样的后果。”
沈乔抬头,向沈北连拿回手机,“爸爸既然不顾我的感受,那我也没必要顾及爸爸的脸面了。”
“你说什么?!”沈北连被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威胁而气极,“你非要这么闹是吗?!”
连绪华表情顿时有些慌,真怕沈北连会因为抹不开自个的面任由沈乔摆布。
这样一来的话,她和她的儿子,极有可能因这事离开沈家……
慕泽言倒是沉默太多,他始终站在玄关口,始终看向那个孤勇铿锵、孤注一掷的女孩。
“你要是敢报警,”沈北连的怒气节节攀升,“今后你的生活费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
听到此处,沈乔仿佛沉入海底,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掉一滴眼泪,彻底和沈北连正面对着干,“爸爸这么怕我报警,是更看重自己那一份面子?还是更担心这件事会让连阿姨不开心?”
以此选择,借此离间他们的感情。
沈乔看着他们二人,趁机把手机从沈北连抢回来,拨通120。
室内霎时陷入漫长的低气压,沈乔的目光从沈北连划到连绪华,最后盯向玄关口岿然不动的慕泽言。而同时,她一字一顿,如实和民警说了自己遭受的情况。
“乔乔。”沈北连在沈乔挂断电话后难得的语气缓解,“阿言怎么说都是你哥哥,这事要是真传了出去,你和哥哥还在一个班,到时候同学们会怎么议论你,你想过吗?”
沈乔指尖一滞,尤其是听到“同学”这两个字时,她的表情变得挣扎犹豫起来。
明天就是分班考试了,她原本打算考进一班,因为她知道谢游这么优秀,肯定会成功进入一班。
她就想,和他做同班同学,做同桌,然后,摘那颗最好最亮的星星。
可是好像,她的打算要乱了。
她其实,有那么一丝害怕,害怕那些议论传到谢游的耳朵里,害怕他对她的看法。
如果离他远一点,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听见这些流言了。
沈乔陷入痛苦抉择,突然觉得好遗憾。
遗憾自己还没来得及真正踏出那步,追求那颗最熠熠生辉的星。
却只能遗憾告终,先一步撤退。
从未介入他的世界。
“我一定要报警。”沈乔态度坚定。
她要借这股流言,逼沈北连不得不把连绪华和慕泽言赶出她的家。
“阿言!”沈北连厉声呵斥,拽过慕泽言推到沈乔面前,“给你妹妹道歉!”
慕泽言没有反应,眼睛和沈乔对视上,神色变得复杂晦暗。
“你这孩子犯什么愣!”连绪华急了,真要报警,自己儿子的名声可怎么办,而且她必须留在沈家,“赶紧给你妹妹道歉!”说罢摁上慕泽言的脖颈,逼他不得不低头。
慕泽言仍旧没有说话,眉眼棱角晦暗,直直盯着沈乔,漆黑无比。
“你脑子是不是死了?”连绪华气得浑身发抖,“下次再犯贱吓到你妹妹,我饶不了你。赶紧给你妹妹道歉听见了没?”
见他还是一副死不悔改,听不进话的模样,沈北连更气了,连连绪华的面子都不买了,“赶紧把人带走,别再让我看见他。”
连绪华慌了,直接上手甩了慕泽言生狠的两巴掌,“慕泽言你要和我作对是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那你滚吧,我不要你了。”
“妈!”慕泽言终于开口,眼眶渐红,看着连绪华摇头,“你别不要我……”
“慕泽言你给我记住,沈乔永远是你妹妹,再敢造次吓到她我一定不要你。”连绪华攥紧拳头,逼着自己说这话,“赶紧给她道歉。”
慕泽言最后不得不妥协,额前的血液仍在下流,他眼神空洞,嘴唇翁动,极其不情愿地叫出那一声称呼:“妹妹……对不起。”
沈乔无动于衷。
连绪华赶紧出来,“乔乔啊,你看你哥哥都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吧。”
“既然都道歉了就算了。”沈北连站出来,“待会儿警察过来就说是误会一场,没什么事知道了没。”
沈乔默不作声,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进去。
这夜,民警把沈乔和慕泽言带走,而沈乔并没有听进去沈北连的话,仍旧是坚持维护自己的权益,施展自己的谋算。
之后这件事在小区内传得天花乱坠,说有一住户的哥哥把妹妹侵犯了,甚至连根带泥,有人开始议论起沈北连,说他在自己妻子去世没几天就从外面接了其他女人回来,还传他就是婚内出轨,不是什么好男人。
沈北连极度好面子,第二天火速找人搬了家,甚至在一气之下还把连绪华赶了出去。
沈乔的计划成功了。
但同时,她成了沈北连的眼中钉,在沈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
……
“但没出什么事。”沈乔简要地一笔带过,“沈北连和连绪华回来了。”
“当时连绪华打了慕泽言好几巴掌,打得很响很厉害,他的嘴角出了很多血。”沈乔的声音冷了下去,“她以为这样,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我要报警,我不要放过慕泽言,我还要借这件事让沈北连把他们赶出去。”沈乔眼底冷绝,“我知道沈北连爱面子,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他婚内出轨的事肯定包不住。”
“所以沈北连不让,逼着慕泽言给我道歉,好让我息事宁人,甚至威胁我要是报警,他就断了我所有的生活费。”沈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后来我就去百门酒吧当了驻唱歌手。”
“可是谢游你知道吗,”沈乔忽然抬起头,“在那之前,他根本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他就只是因为怕我报警,怕丢面子,迫于无奈才让慕泽言道的歉。”
“只是后来,”沈乔眉宇透尽冰冷,“连绪华不知道怎么哄好了沈北连,重新回了沈家。”
“自那时候,慕泽言和我兄妹相称。”沈乔扣着掌心,“但我知道,就是他装得再好,他都听不了我喊他一声‘哥’。”
她低着头,眼神变得深邃,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真正敢踏进慕泽言的房间,就是利用他最不情愿面对的那一声“哥”,更是利用他竟对杀父仇人的女儿产生喜欢的那一份矛盾与挣扎。
她善于攻心,睚眦必报。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慕泽言果然不敢逾矩。
谢游看着沈乔,只觉得四肢流血,心脏破裂。
他不敢想。
她遭遇了这么多,常人无法承受的伤害。
孤军奋战,那么久那么久。
他完全不敢想。
她怎么挺过来的。
“谢游,对不起。”沈乔低着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顾自身安危,以身涉险,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沈乔觉得,就算她踏进慕泽言房间之前,已经和他说了情况。
可她还是做的不好。
她还是没有,真正考虑谢游的感受。
谢游闭了下眼,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那你保证,以后你不能再让自己涉险,再让自己受伤了。”
沈乔慢慢回抱他,“我答应你。”
“谢游。”沈乔忍着眼泪,才发现自己很少和谢游表露自己对他的感情,“我其实在分班考试的时候,我很想和你考进一个班,很想和你做同桌。”
听到这里,谢游愣住。
“只是发生了那晚的事,”沈乔垂下眼,路灯映着她眼底湿漉漉的水光,她声音微弱,“我就不敢和你靠近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发生了这样的事。”
“傻瓜。”谢游把她的眼泪擦掉,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料想到的温柔,“你很好,值得我所有的喜欢。”
谢游将沈乔抱在怀里,让她的下巴搁在自己颈窝处,“让我帮你,惩罚他们。”
沈乔一愣,讷讷抬望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陈德洛。”谢游看着她的眼睛,“在白溪山村,我已经找人盯着他了。”
“你……”沈乔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德洛是六年前的讨债人,亦是捅了谢游心脏一刀致他差点醒不过来的人。
当年他因暴力催债失手伤人被判了五年,半年前出来便人间蒸发,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沈乔查到连绪华过往的经历,觉得陈德洛并非如表面那样错失杀人,再加之他无故失踪,她越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果然在试探一番慕泽言后便坐定了心里的想法。
“所以你这几天,”沈乔心中酸楚,红着眼睛,“不是出差,是去查陈德洛了是吗?”
谢游轻微颔首,“我去了趟他的老家,偶然得知他出狱时就带着老婆孩子搬走了。听人说,当时他是开着大G把人接走的。”
沈乔拧眉,“据我所知,陈德洛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拮据,何况他刚出狱,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车。”
“所以我就查了慕泽言半年前的购车记录。”谢游一字一顿,看着沈乔的眼睛继续说,“和陈德洛出狱同一天,慕泽言买了一辆大G,还在白溪山村购置了一栋别墅。”
“上天眷顾,我刚到白溪山村就遇见了陈德洛,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谢游抓着沈乔的手,“人我已经给你找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乔凛着眼,“如果当年真是连绪华故意买通陈德洛杀我,那这供词就要重新翻一翻了。”
“你有把握让他指认连绪华?”谢游问。
沈乔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他能为连绪华卖命到这个地步,或许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
谢游握紧沈乔的手,“我帮你查。”
沈乔眨了下眼皮。
“谢游。”沈乔勾上谢游的脖颈,声音说不出的低哑,“是我惹你生气了,你还为我做了那么多。”
夜已经深了,晚风凉飕飕,沈乔的长发徐徐飞扬,像雪花一样,滑过谢游的脸颊。
“谢什么。”谢游顺势环上她的腰,“我不是你的谢大善人吗。”
“嗯。”沈乔埋进他的脖颈,脸上慢慢笑开来,“谢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