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欢呼尖叫高涨起伏,沈乔什么都听不见,呼吸重重喘着,她撞进一道温暖宽厚的怀里,略微失焦的目光里,薄荷清香稍稍回笼她为数不多的意识。
“谢游。”沈乔气若游丝说完,倒在他怀里,“我生来骄傲,绝不服输。”
“嗯。”谢游在她闭上眼的下一秒说,“我一直都知道。”
他抱起她,冲向医务室。
……
沈乔躺在简单干净的病床上,紧紧阖着眼,手上输着药液,她的头发有点凌乱,冷白肤色晕染淡淡粉红。
这是第一次,她安静得像只乖兔子。
可她从不是什么乖兔子。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沈乔眼皮动了下,她极为艰难地睁开眼,嘴角却是勾着一抹笑,神采奕奕,娇而魅的笑。
“还有没有哪不舒服?”谢游有些担忧。
沈乔靠在床背上,轻微地扯出一抹虚弱的笑,“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零零星星好几个朋友赶过来,周灵灵伏在她身上,带着哭腔:“乔乔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说完转头对周放大骂:“都怪你,你没事让她参加干嘛。”
周放低下头,老实巴交杵在旁边不敢吱声,沈乔倒是笑一声,有意缓解紧张的气氛:“你别骂他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放子,要不是他,我都不知自己爆发力这么强呢。”
白天扬“砰”一声巨响推开医务室的门,他火冒三丈杀进来,“沈乔!”
沈乔下意识捂住耳朵,又来了又来了。
“自己低血糖多严重不知道啊!”白天扬扯开她的胳膊,“这么玩命跑不要命了?你有这个心脏承受我可没有,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坐着的谢游抬头看他,他眼底的怒意鲜活,额间青色脉络向上鼓动,忧色和暴怒都毫不掩饰。
周放和周灵灵立在旁边不敢吭声,这哥向来情绪明朗,对沈乔的在意和关心很早就无师自通,刻入骨髓。
沈乔抿了一下唇,“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老自己吓自己啊。”
“服了。”白天扬重重调整呼吸,转而扯过旁边的周放拽出去,“我他妈揍死你。”
“扬哥扬哥,别啊。”周放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呼救道,“救命啊。”
“别打脸。”周灵灵知道他是动真格了,赶紧追出去阻拦,“就一张脸勉强看得过去,留着啊。”
这边高见屿刚从门口过来瞧见这幕,连忙追过去,“放开周放。”
洛棋更不用说,先往病房里剩下的两人瞥了眼,然后颇有眼力见撤离,他站在不远处,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着廊道尽头打斗的场景,渐渐看见高见屿惜败,他摇了摇头,提步上去。
……
“你的低血糖,”谢游抬头,一双凛冽的眼沉沉注视着她,虎口紧紧掐着,指骨节泛白,他把想问的问题问完,“到底多严重?”
沈乔愣了下,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回:“重度吧。”
寥寥数字,竟叫谢游浑身发颤,他根本不敢想,更不敢原谅自己。
“为什么?”谢游拧着眉,指关节攥得泛白,他艰涩地滑了下喉结,“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地跑?”
沈乔无所谓地笑起来,“当时没想这么玩命,或许就像你说的,走两步不丢人,可我人生就这么一次八百米冲刺了,我突然挺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的。”
“飘零到地上的玫瑰只会枯萎,埋葬地底,可草不一样。”沈乔轻呼出一口气,和谢游眼神对视上,“扎在泥土里,只有一阵风,就能抓住机会冒头,燎原。”
“从前我是枝高高在上的玫瑰,可自从妈妈去世,我就做不了玫瑰了。”谢游看着她,她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我要活下去,就不能娇弱。”
“谢游。”沈乔眼神坦荡,爽快地笑了起来,“感谢你没有小瞧我。”
“但如果,”谢游难耐地滚了下喉结,嗓音清冷嘶哑,“我知道你的情况,我不会让你跑完。”
“你不会。”沈乔语气肯定,接着又重复一遍,“你不会。”
谢游倏然抬眸,眼眸的碎光颤了颤,他定定和她对视,没说话。
“我们都有自己的坚韧,都守着自己的执着,”沈乔总能轻易看透他的心,“做不到轻言放弃。”
谢游轻闭了下眼,仿佛心灵过于契合,他竟能预感到她接下来的话。
“可世上任何的事都可以执着。”沈乔看向窗外,移开他的目光,指尖深深陷在手掌里,她强行忍耐片刻,插出两把刀,一把给他,一把给自己,“唯独单箭头的喜欢不行。”
偌大的医务室像冰冷的屠宰场,只轻轻走过一遭,全身的器官都血淋淋遭罪。
谢游浑身背脊发凉,眼睫不自觉被什么热热的东西湿润,他不明情绪地扯了扯嘴角,喉口苦涩,竟说不出一个字。
时间仿佛安静了许久,风吹过窗外的木棉花,淡淡花香沁入鼻尖,沈乔红着一双眼,仍旧和他视线脱离,轻声:“对不起,你不要再执着了。”
室内安静,外头不知何处传出欢笑声,谢游微微仰头,不明情绪地闭了闭眼,时间仿佛静止,过了很久才起身,他走了,走得好像很决绝,最后却又医务室门口停下,头不回,他扯动唇角:“不长记性。”
……
一场稍纵即逝的运动会,让两个曾经锋芒耀眼的少年和少女同在一起,拔得头筹。
而同时,这场顶峰相见又是如此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