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北方大旱。
虽然京城不刮风不下雨,但皇宫里却是有雷霆降下。地方知府送了急递直达京城,禀明了二皇子祭祀时高台垮塌的事情。
“查!给朕查下去!”
肃文帝将手上的折子扔到底下人的头上,说:“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查,到底谁要害朕的儿子!”
站在一旁的季云暮特地挪了挪位置,避免波及到自己。地上跪着的人拿了折子赶紧退了出去,不敢在殿内多停留一秒。
肃文帝怒火攻心,气得坐在龙椅上平复呼吸,全福在一旁劝解,说:“陛下,千万当心身子。”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说:“去,把团龙营的人找来。”
肃文帝吩咐了团龙营的人暗中查明高熙祭祀时的高台被河水冲击以致垮塌,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
“去盯着曹汝阳,有任何动静立刻回禀。”
季云暮在一旁瞧着,心中虽然也担心二皇子的安危,但眼前犯了龙兴的皇帝更让人心中惊惧。
“季云暮,你说。”
“陛下,微臣以为这件事,不像是曹家做的。”
“你去让孙昌朝打听了?”
“还没有,但...”
“那你急着为曹家辩白做什么,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胆子?”
季云暮跪了下来,说:“陛下明鉴,说句冒犯的话,即使现在二皇子不在了,陛下仍然在位,三皇子也不能立刻继承皇位,曹家又何必这么着急?”
“那你说,除了曹家,还有谁这么想置朕的二儿子于死地?”
季云暮低着头说:“微臣不敢直言,请陛下给微臣一些时日。”
...
樊贵妃在皇后宫里哭了又哭,皇后一直安慰也是无用。
樊贵妃呜咽着说:“娘娘,当初去的时候我再三叮嘱他,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我的心都快碎了...”
“妹妹你也别着急,高熙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么久了也没消息,真有个万一...”
皇后打断她,说:“别说傻话,那么多人陪着,还有随行的太医,一定没事的。”
殿外的宫女急匆匆走进来想要禀报什么,看到樊贵妃还在这里,说:“娘娘,三皇子想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了。”
皇后说:“别让他知道,你们看住他,就说本宫让他温习功课。”
“是。”
樊贵妃抹抹泪,突然问:“娘娘,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臣妾的儿子?”
樊贵妃突然这么一提,皇后立刻纠正她的糊涂想法,说:“别瞎想了,那是皇子,天底下有谁敢害陛下的儿子?”
皇后招呼樊贵妃身边的宫女,说:“你过来,快扶你们主子回宫休息,若是身子再垮了就不好了。”
樊贵妃被人扶着离开了皇后宫里,临走时还是泪如雨下。
高盈一个人从书房溜了出来,在偏僻的宫殿墙角处疑惑地看着哭成泪人的樊贵妃。
殿内,宫女看樊贵妃走远了,走到皇后跟前小声说了两句,皇后听了以后神情凝重,说:“好好安排,别让人发觉。”
当晚,皇帝为了高熙的事情去宽慰樊贵妃,没有来皇后宫中休息,皇后宫里倒是安静。
高盈躺在床上,皇后坐在床边,说:“盈儿快睡吧。”
“母亲,今天樊娘娘为什么突然来找母亲,还哭了出来?”
皇后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摸着高盈的头,说:“没什么事,是樊娘娘想你的熙哥哥了。”
“哥哥出事了吗?”
皇后摇摇头,说:“傻孩子,是因为你熙哥哥离开的太久了,樊娘娘太想念他了。”
皇后放下扇子,说:“好了,快睡吧,睡醒了你熙哥哥就回来了。”
安抚完孩子后皇后离开了皇子的寝殿,在夜深人静的夏夜走向了偏殿。
皇后身边的碧草说:“娘娘,已经妥当了。”
“本宫先进去。”
皇后走进了偏殿后不久,宫中侧门被打开,一个提着灯笼的太监领着一个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黑衣人看着不高,身形还有些佝偻。
宫女和太监对了下眼神,宫女就打开偏殿的门让黑衣人走了进去。
偏殿内,皇后正焦虑不安地坐在里面,手上的茶杯拿起又放下。
黑子人进来以后,皇后站起身,说:“怎么这么着急,还要亲自来见我?”
黑衣人掀开兜帽,是曹汝阳深夜进宫。
曹汝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单刀直入地问:“我问你,二皇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皇后坐了回来,装作无辜地说:“什么事情?”
“祭天的高台塌了,二皇子掉进松原江急流的事情!”
皇后听后神色迟疑,但还是一声不吭。
“你说不说?!”曹汝阳声严厉色,宋皇后也被惊到了,犹豫过后才不甘心地承认说:“是我让人做的...”
“你蠢了还是疯了?”曹汝阳在一旁疑惑又生气,说:“没我的命令你怎么直接下手了?”
“再怎么说现在皇帝的身体还能撑几年,你现在动手你儿子就能直接登基吗?!”
曹汝阳又站起身,问:“你就这么着急当太后吗?!”
宋皇后辩解说:“二皇子快要成年,前朝有郑家和赵家,看好他的人不在少数,若不趁早下手,抢占先机...”
“还不是时候!”曹汝阳直接打断她,怒上心头,说:“朝中很多大臣看好高熙又怎么了,你是中宫皇后,户部和吏部都在我手里,前朝我们的人不在少数,等所有碍事的人都解决了,还不是我们说立谁就立谁?”
“你却心急,现在就引火烧身,皇帝一但追查下来,你还有退路吗?”
宋皇后不服气地说:“可我毕竟是皇后...”
“皇后娘娘!”曹汝阳实在气急了,说:“谋害皇子,你应该知道这是多么合适的废后的借口。”
宋皇后不说话了,曹汝阳说:“不许再一意孤行,眼下刑部不抓到人交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听我的话,让你的人自己了断,不许留下任何线索。”
出门之前,曹汝阳又停下来,说:“这件事情必须对皇帝有个交代。”
曹汝阳披上斗篷快步走出偏殿,从侧门离开了皇后宫里。
高盈趁着守夜的太监不在,悄悄地从寝殿的窗子探出头,看着一个黑影从侧门闪过,疑惑地挠了挠头。
...
几天后的一次黄昏,季云暮和高盈离开了学堂,高盈边走边说:“季师傅,我想熙哥哥了。”
“等三伏天一过,二皇子很快就能回来。”
“才不会...”高熙好似看穿一切,沮丧地说:“你们都骗我,熙哥哥肯定出什么事不能回来了。”
“这话不对,殿下从哪里听来的?”
“宫里的人都这么传,樊娘娘前几天在母亲宫里哭了好久,晚上的时候母亲还和一个人偷偷地见面,一定是熙哥哥的事想瞒着樊娘娘和我。”
季云暮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身后一直在远处跟着的宫女,说:“你们先拿着殿下的书回去。”
随后季云暮半蹲下来,问:“殿下怎么知道的?”
“我偷偷看到了,母亲一定是害怕樊娘娘和我担心熙哥哥,所以才在晚上商量事情,不让我们知道。”
季云暮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说:“那殿下就不要让樊娘娘知道,你看到的事除了告诉臣,其他人谁都不要告诉。”
高盈用力点点头,季云暮站起身后拉着他的手接着往前走。
“可是我还是很想熙哥哥快点回来陪我玩。”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并且南方有文大人在,定能平安归来。”
高盈伸出手拉住季云暮的手,问:“那季师傅也想念文师傅吗?”
夏日的黄昏时分暑气未散,应该是太闷了,季云暮听到这句话恍惚间感觉自己在拉着文长明的手走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有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说:“季大人,陛下传召。”
“我马上去。”季云暮临走之前,说:“殿下,记得你的承诺,不能让别人知道。”
季云暮到了昭文殿,皇帝在殿里等着。
“事情有没有眉目?”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事并非曹汝阳下的毒手,而是另有他人。”
肃文帝直了直身子,说:“仔细说。”
“曹汝阳视二皇子为眼中钉,究其原因,也是因为他把希望寄托在三皇子身上,而三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
“是皇后做的?”
皇帝恍然大悟,随后问:“曹汝阳果真没有参与?”
“臣私下见过孙昌朝,他说前些日子,曹汝阳并不在家中休息,说是户部事情多,便在宫中休息了几天,皇后独断专行,曹汝阳生了气,很有可能趁这个机会私见皇后。”
“果然是皇后...咳咳咳...”
肃文帝一想到皇后突然身体不适,猛烈地咳嗽起来。
“全福,快进来。”
皇帝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季云暮把外面的全福喊了进来照看皇帝。
肃文帝摆摆手示意季云暮先退下去,全福端来碗参汤,皇帝喝了几口。
“陛下,一定要注意龙体。”
“朕这个身子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肃文帝平复了呼吸,说:“倒是皇后,当初曹汝阳哄骗朕立她为后,如今,她又想杀了朕的儿子...”
全福说:“气大伤身,陛下别多想了,兴许皇后只是一时糊涂。”
“刑部和团龙营的人回信了吗?”
“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五天内就能到。”
“三天内朕就要看到!快去!”
“是。”
全福退了出去,留下肃文帝一个人因为急火攻心在殿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
宫中新修了座小寺,礼部在这里也设了几个皇帝灵位,几间屋子里还供奉着天上的神明。
肃文帝跪在神位前面的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季云暮和几个和尚就站在一旁。
全福急匆匆地走进来,随后跪了下来,激动地说说:“回禀陛下,祖宗护佑,神明护佑,南方传来消息,二皇子已经无碍。”
肃文帝抬头看了眼神位,虔诚地叩首。
全福又站了起来缓缓靠近,在肃文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季云暮看向那几个僧人,说:“几位大师,麻烦先移步偏殿。”
人都走了以后,全福掏出袖子里的一封奏报给皇帝,说:“二皇子无碍的消息是衙门传来的,这封奏报是刑部和团龙营送来的另外的消息。”
肃文帝没有起身,跪在蒲团上打开了呈报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看完后随手丢了,眼神冷漠。
帝王不怒自威,季云暮缓缓跪了下来,说:“陛下息怒。”
全福捡起奏报又递到了了季云暮手上。
“随行的太监认了罪,说是监管不力,偷工减料...”肃文帝又咳嗽了两声,说:“他们拿朕当成三岁孩子糊弄。”
“必然有蹊跷,皇后一定是反应过来提前做了准备,那陛下可还要追查下去吗?”
肃文帝刚要回应,全福在一旁提醒一句,说:“陛下,曹尚书已经在外求见了。”
“何时到的?”
“二皇子平安的消息一到,曹尚书也到了。”
“宫里他的耳报神倒是不少。”
皇帝示意季云暮先到一旁躲着,随后让全福把曹汝阳喊进来。
曹汝阳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臣曹汝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行过礼后皇帝也没有从蒲团上起身,还是背对着曹汝阳,曹汝阳便和皇帝一同在地上跪着。
“爱卿为何突然急着见朕?”
“臣听闻二皇子无碍,特向陛下道贺,与陛下共同感念祖宗恩德,另外...”
曹汝阳拿出折子,说:“西北边关奏报,匈奴近日多次侵扰,并在虎啸关西面百余里外集结兵力,西北恐生战事,特向京城求粮。”
“为何如此突然?”
“夏季即将过去,秋日西北苦寒,匈奴此时出手也是为了掠夺秋天的粮草。”
皇帝也知道这件事,心想:只要虎啸关坚壁清野不出,匈奴粮草耗尽自会退去,但虎啸关将士守城的粮食却必须尽早送去。
曹汝阳像是洞穿了皇帝的心思一样,说:“在其位,谋其政,只要不是陛下革去臣的职位,西北的军粮一定按时送到,陛下放心。”
听过这句话,皇帝微微偏过头,随后笑着说:“爱卿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有卿如此,朕心甚慰。”
曹汝阳随后说:“臣还有一事。”
“说。”
“今年夏季北方大旱,陛下祈雨后也未有好转的迹象,司天监传来消息,水之柔和,恰如慈母,需要国母为国祈福,臣请旨,望皇后娘娘在宫内庙宇斋戒祈福,普降甘霖。”
皇帝思考过后,说:“多久?”
“一个月,另外,臣以为不应有旁人在侧侍奉,以显皇后诚心。”
“你是说让皇后一个人在庙里待一个月。”
“臣之愚见,请陛下定夺。”
皇帝迟疑过后,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