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给自己准备什么惊喜吗?花织抿抿嘴,开始发散思维。
“花织……花织……”
柱间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只得收起思绪,颇为无奈地转头:
“好了柱间,到底有什么……”
话音未落,花织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所有的物体都开始摇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头晕目眩。
于是她闭上了眼,四下顿时变作虚无。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存在,脚下也没踩到任何东西,地面、桌子、墙壁似乎都变成了抽象的概念而非实物,她只感觉自己像是漂浮于空中般无助。
花织有些惊慌地想要喊人,但忽然惊恐地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多只得张着嘴,发出毫无意义的气音。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住些什么,但除了空气,自己身边什么都没有。
柱间,扉间,桃华,板间,你们在哪,这是什么情况……别闹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花织……花织……”
她又听到了柱间呼唤自己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从背后传来,而是从头顶传来。她如终于抓到救命稻草般迫切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睁眼。
但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不是柱间的脸,而是那刺目的日光。
虽然此时已值傍晚,但花织还是被这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只得重新闭上了眼。等她差不多适应外面的亮度后,方一边揉着眼,一般故作轻松道:
“怎么了柱间,有什么事吗?”
说完这句话,她放下手,慢慢睁开眼。不过奇怪的是,她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一棵树下。
她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柱间,却依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刚刚是睡着了吗?”她故作轻松地笑着,指了指柱间的眼睛,“你怎么了?是哭了吗,眼睛怎么这么红。”
一般这个时候,柱间肯定要跳起来强调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现在的他却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他定定地看了花织几秒,随后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发出的声音也带着不正常的沙哑: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和扉间找你找了好久。”
对啊,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花织费劲地回忆着,总感觉自己似乎在刻意忽视什么。
前方又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和柱间同时看去,只见扉间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扉间瞟了眼天色,又淡淡地看向花织,“别哭了,快来吧,要开始了。”
哭?她为什么要哭?花织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脸颊,却意外地触到一手冰凉。
这是泪吗?她愣然地盯着手指上的液体。不是吧,这或许是树上滴下的露水,亦或许是方才飘落的细雨。不过现在不是清晨,何来露水;夕阳正红,地上也无潮湿的痕迹,何来细雨?
既然如此,那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被方才梦里的虚无吓到了。嗯,大概一定是这样吧。怎么会被梦吓到呢?真是太丢人了,千万不能被柱间和扉间注意到,不然她的老脸该放在哪儿……
见花织又在出神,扉间忍无可忍地走上前。他拉住花织的手腕,快步往回走的同时还不忘叮嘱柱间:
“大哥也是,快过去吧,父亲和板间都在那里等着。”
花织就这么不明所以地被扉间一路拉着来到了溪边。她看着扉间松开自己,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手帕,蹲在溪水旁将其浸湿、拧干。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又站起身,将手帕递给花织,言简意赅:
“擦擦脸。”
花织怔怔地接过,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她用余光瞄着泛黄的层云与朦胧的夕阳,仍有种尚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扉间沉默地注视着花织的动作,等她将手帕收起来后,方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扉间也不再说话。花织看得出来,虽然扉间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情绪不是特别好。就这么沉默了大半路,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扉间只是脚步微微一顿,但立刻恢复正常。他状似平常,语气中也听不出悲喜:
“还能干什么呢?只能是去送瓦间最后一程。”
瓦间。
这两个字如同有什么特殊魔力。刹那间,花织僵在原地。她感到一阵寒意自脚底顺着脊背一直爬到头顶。她无端地开始发抖,仿佛着四月的风如寒冬般刺骨。她脑中那些朦胧的云雾也忽然散去,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顿时明白现在的自己不在梦中,陷入虚无前那须臾的美好才是身处梦中。
毕竟大多数情况下的梦境都是美好的,不用去面对现实的荒芜与惨淡,又怎会想起沉重的真相?
抹去半月前那如梦般美好的生日回忆,她的脑中忽然多了很多道声音。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忽然变成了磁带,往回倒去,里面有少年不可置信的呼声,有孩童崩溃的尖叫,有男孩愤怒的质问,有女人的啜泣。
倒到最前面,磁带忽然顿住,随后磁带开始缓缓转动,随之传出的是一道麻木、僵硬且自责的陌生男声:
“非常抱歉,佛间大人。瓦间少爷他……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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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平常谈论到死亡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带有恐惧,但当自己切切实实到了那一刻时,却只会发现,自己根本没功夫去恐惧。
因为要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当千手瓦间发现自己踏入了一个由起爆符围成的陷阱中时,短暂的诧异与惊慌过后,便是异于常时的冷静。
起爆符从起爆到爆炸大概需要三秒钟。在这种危急关头里,他的大脑运转得前所未有的飞快,三秒钟,足够他想很多事情了。
能逃出去吗?
他想,如果踏入这个陷阱的是大哥,那他一定能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反应过来,然后凭借超人的速度跑出这些起爆符的爆炸范围。
如果是二哥……不,以二哥的机敏与洞察力,想必在离陷阱十米开外时就已经察觉到这里有问题,根本不会像他这样傻乎乎地走进来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可他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既没有扎实的基本功与敏捷的反应,更没有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所以,他很清楚,他跑不出去了。
起爆符开始发光。
啊,看来今天是必死无疑了。想到这里,瓦间不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忽然有些轻松,就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心中顿时卸下千斤重担。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原来死亡就离自己这么近,不过是下一秒就会发生的事,这么想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人死后回去哪儿呢?是会奔向传说中的净土,还是化作一缕孤魂在世间飘荡?
他不知道,他只是坦然接受自己将死的结局。反正人早晚都会死嘛,只不过自己的这一刻似乎来得有些快。虽然说自己是千手一族的战士,死在战场上是一种光荣。但他的落幕……似乎有些早。
只是既然已经接受,又为什么会流泪呢?
一定是觉得遗憾吧。啊,真是的,还没能堂堂正正地赢过大哥一次,还没完全吃腻二哥做的鱼,还没能听板间喊自己一声“瓦间哥”,还没能被父亲大人赞扬过,还没吃够花织姐姐做的饭,还没……
明明还有这么多心愿未能达成,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死亡?
光芒越来越亮。
只是不甘罢了。他是千手一族的战士,死于战场是一种光荣,才不会像个胆小鬼似的吓得抱头痛哭呢!
不过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呢。大哥会不会又偷跑去赌场然后被父亲大人发现后痛揍一番?真的是啊大哥,也不要老是和父亲对着干,父亲的拳头揍下来还是要疼上个几天的。
二哥以后会不会又因为读卷轴忘了吃饭?卷轴真的有这么好看吗?比饭还要香吗?二哥你天天教育我和板间不吃饭就长不高,可分明你才是最需要这句话的人!到时候千万别连板间都没长过!
说起来,在自己死后板间是不是也要上战场了?他明明还那么小,怎么可能让人放心得下嘛……虽然我没办法亲口转告给你,但你一定要记住,遇到麻烦千万千万不要逞强。也别嫌我话多,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哥哥担心弟弟,天经地义的事。
还有花织姐姐,嘛,真的是,为什么总是要自己搞得那么累呢?为什么不能一直开心地笑呢?还有哦,悄悄告诉你,你别看二哥成天扳着一张脸,但其实他真的超在意你!他在你面前脾气好得不可思议!他这人啊,就是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你慢慢就知道啦!
以及最后的最后——
往日的回忆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他们兄弟四个在河边捕鱼,那时天也蓝阳光也明媚,他们就像最寻常的孩子般笑得欢乐;他看到他和大哥为了花织姐姐做的最后一块天妇罗而大动干戈,不管是谁把那最后一口吃到口中都会沾沾自喜;他看到二哥教导自己时严肃的面孔,虽然有时训练到最后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二哥还是会默默蹲下身,一言不发地背着自己走回家。
他闭上眼,任由泪水划过脸颊。
再见了,大哥,二哥,还有板间,这辈子和你们做兄弟真的很幸运。
不过抱歉了,请原谅我的平庸与无能,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不过,人要是真的能有下辈子的话,那我一定还要和你们做兄弟!
不过我死得最早,说不准到时候我就成了大哥。嗯嗯,这样也不错,因为我就可以更早地长大更早地变强,然后,就换我来保护你们。
还有,还有……
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们说,我真的好想继续和你们在一起,但是……
“轰——”
尘沙飞扬,硝烟肆溢,溅起的泥土中混杂着温热的血腥味。世界再次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