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哎!我的儿子啊!”
听了这话,村长还没说什么,刘二山先就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嚎起了丧。
老村长嫌他担不住事,又觉得他嚎的晦气,没忍住踢了一脚让他先闭嘴:“行了,滚一边去!没出息的东西,你婆娘还没死呢!”
随后他也有些麻了爪,没忍住一挠头:“这,这咋会到这地步,他四婶子,这毕竟是二山头一个娃儿,你看能不能……”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起码还要两个人手,一个要去生火再多烧些热水,顺便也给产妇弄口吃的,一个要帮着我给顺一顺产位。”李四婶子低着头,面目在火光下并不分明,只是哑着嗓子提出了需求。
按理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在一早就该准备好,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去找人的,可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却让村长陡然一僵,他不自觉的环顾了一周,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这一下子让他到哪儿找人去?他这个村子里除了几个年纪还小准备再养养卖出去的丫头片子,除了李四婶子,还有哪个女人能在外面走动?都拴在各家的屋里床头呢!
虽然有几个已经被打怕了打服了,变得贤惠听话,可老话说得好打到的婆娘揉到的面,这女人就不能松了皮。再加上他们村子穷,买来的女人不甘心和他们安稳过日子,平日里大家都要在农田里忙活,哪能再让她们出来添乱?
因而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就想不起有哪个合适的人选,何况……
他暗自扫了宋君谦一行人,心里叹气:何况有这么一群外人在,真要是从谁家里牵出两个婆娘来,那脸上的伤也遮不住。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埋怨那些女人不识好歹:
唉,也不知道咋想的,男人在外面赚钱劳累了一天,想要发泄发泄,手上力道大了些难道不是正常吗?
平日里连锅灶都不让她们碰一个指头,吃喝也都是端到跟前,难道对她们还不好?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和谁过日子不是过,和谁生娃不是生?也不知道这些贱皮子到底在犟些什么!
他还在这边犹豫,刘二山可是按捺不住了:“哎哟,我的四叔哎,你还在犹豫什么,里面等着救命呢!”
老村长被他这一嗓子,差点把鼻子气歪:“鬼叫什么!啊?我可曾一早就叮嘱你这段时间要对自家婆娘好一点,现在这个样子,我到哪儿去给你找帮手?”
刚才他就想说了,身上一股子的酒味,怕不是又灌了几两马尿动了手,才让屋子里的动了胎气。
刘二山被他说得一缩脖子,心里也有些打鼓,主要吧今天也是寸。难得见到有人到村子里借宿,其中又有几个女人长得那叫一个白,虽然她们一早就在自家四叔家歇下,可那雪白的颈子还有那腰肢实在是勾魂!
怎奈自家四叔在村子里积威甚重,又特地将他们几个聚集起来言辞警告,再加上那行人腰间都挎着长刀看上去就不好惹,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孟浪。
可男人嘛,遇到这种事总会不自觉的激动,回到屋子里后又喝了二两烧酒……兴致上来了自然要寻个出口,哪还记得屋子里的怀了身子,反正不管咋对她好,她也总是冷着一张脸反抗的,有绳子拴着她还能飞上天不成?
就这么脑袋发昏,畅畅快快的发泄了一回,等到神志微微清醒,才发现那人身下已经一塌糊涂,眼看着只有半口气了……
想到这儿刘二山心里也后悔:他们这个村子买个女人可不容易,就这个还是花尽了全家的积蓄,借着和村长的关系才领回家的,这娃儿还没生呢,这要是死了,他可就亏大了!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关键这事儿吧他也不好当众说,只能攥着老村长的衣袖,期期艾艾的,半天崩不出一个字来。
“滚滚滚,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老村长现在看见他就烦,一看他这窝窝囊囊的样子更烦:这小子面上这副德行,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反倒是宋君谦对他并不熟识,也没有看出他的心虚,只是从李四婶子说了那番话后,就一直眉头紧皱。眼看着村长推三阻四,一副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有了数:
看这个状况,恐怕这个村子除了李四婶子,再没有能自由在外面行走的女子了,甚至村民们的脸色表明,除了不得自由,那些女子们可能情况也不太好,就村子里的这几步路,也不能让她们出现在外人面前。
他越想心里越是沉重,更加厌恶起眼前这帮看似淳朴的村民来,纵然他们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可映在他眼中却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眼见着老村长一直犹豫不决,身旁的李四婶子倒是着急却又似被打压惯了,嘴角动了好几下,仍然不敢吱声,只两只手不停的绞着。
宋君谦与林文辛对视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才叹了口气,上前拱手道:
“老村长,我听这位婶子的意思是里面有妇人难产,需要女眷搭把手?我妻子和妹子都在这里,倒是可以帮忙,只是她们也是头次面对这些,真干系到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请个大夫来的稳妥,我们一行中林大夫医术高深,不妨请他进去瞧一瞧?”
“那咋行!我媳妇儿在里面生娃,哪能让男的进去,那不是被人占便宜了吗?”
“就是,就是,男的进产房,那产妇不就被人看光了吗?”
“谁家爷们能忍得了这个,那不成乌龟王八蛋了吗?”
宋君谦的话音刚落,老村长还没来得及回话,刘二山先嚎了起来,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一旁围着的看热闹的村民也在旁边帮腔,把林老大夫气得够呛!
“胡闹,老夫年纪这么大了,又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哪会像你们说的那般龌龊?”
不过他这话,村民们可不买账,看在宋君谦一行人手上都有家伙事儿的份上,没敢直接吼出来,但是仗着人多,往众人里面一躲自觉有人撑腰,又忍不住叽叽歪歪:
“那可说不准,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别说年纪大了,除非躺在棺材里,啥时候不想女人啊?”
可怜林老大夫自幼也是读书识理,出师后又一直在盛京城开馆问诊,何曾见过这等混不吝,直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脸色发青,哆嗦着手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他这样,宋君谦也怕把这位老大夫气出病来,加上心里盘算恐怕要不了多时王府的侍卫就会将这里包围,也失去了耐性,不愿再与这些人浪费唇舌,语气也带了几分强硬:
“刘村长,如今情况危急,你还需好好考虑啊!”
“这,”老村长尴尬一笑,也听出了他语气重的不耐,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但等到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心里又安定了下来:
他们村子这么多青壮,想来这些外来人再是条过江龙,此刻也得盘着,纵然手上有家伙事儿,但他们农村汉子有的是力气,就算拿个钉耙、镰刀什么的,一时半会儿那些人也不得近身。
至于,这几个女眷……
老村长暗自哼了一声:不过就是几个二十来岁的女娃娃,手上提把剑就能唬住人了?只要卸了她们的兵器,还不是任他们宰割,就如同村子里的女人一样?
哪怕是到最后真翻了脸,有这几个女人在,血冲昏了头愿意拼命的青壮恐怕也不少,大不了就是填上几条人命。
到时候,男的全都拖到后山喂狼,女的留下来生娃娃,他们身上的金银财物则用来向人牙子换几个能生的婆娘……大不了,大不了再给二山挑个好的,也免得他歪缠。
他心里恶念丛生,眼睛里难免带出了两分,宋君谦见此上前半步,遮住了他望向女子的目光。
“咳”村长悚然一惊,掩饰性的干咳了一声:“既是如此,人命当前也顾不得其他了,还请贵客去院中给四婶子搭把手,至于大夫……”
他有些为难,局促的一笑:“这毕竟男女有别,咱们村子从古至今也没有让陌生男人进产房的道理……这,要不先算了吧?”
“哼!食古不化!”林老大夫见他话里话外还是把男女之防看得比人命重要,心里不快,终究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说也说不清楚,就连京城的世家大族对这些都多有避讳,又遑论这些山村愚民呢?
这世道,女子的名声终归还是要重于性命的……
“罢了,林大夫就现在外面等上一时半刻吧,”宋君谦心中隐隐约约也能体会到老大夫的所思所想,有些无奈,但此刻产妇在里面挣命,实在是不能与这些人歪缠了,等过会儿王府侍卫一来,场面还不知道有多混乱,她们几位女子若是进去倒能躲个清静,林将军和奉剑武艺在身,性子又沉稳,有她们在,不仅妍儿不会被刀剑所伤,里面的产妇也能添几分安心,“你们几位女眷便随这位婶子进去,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吧”
“好,我们听这位婶子的吩咐就是。”林文辛心领神会,对着李四婶子微微点头,左手牵着宋妍,又对奉剑一点头,三个人跟着李四婶子一起进了院子。
见她们几个妇人家进去后,老村长也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还是对着宋君谦微微一礼,掩饰道:“哎呀,今日多亏有贵客一行在此,我们村子身处大山之中,地薄人贫,女娃娃娇贵,许多都没长大就……唉,村子里的光棍儿也是一捞一大把,不怕您笑话,整个村子里都没多少婆娘,李四婶子这么一说,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就不好给她找帮手……”
宋君谦心知这人是在哄傻子呢,整个村子就这么大,要是女子们不受束缚,有这和他们歪缠的功夫,早就喊出十几个妇人出来了,他行走民间的那些年也不是没遇到过妇人生产,再贫瘠的村子,起码也早早就有四五个妇人帮着烧水、干活儿,也不知道这人说这些瞎话,自己信是不信?
如此肆无忌惮,莫非真存了想让他们这行人都留在这儿的心思?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实在无需担忧,这群村民还奈何不了他们,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无妨,”宋君谦心里有数,也做了个假笑:“举手之劳罢了,贵村民风淳朴,又对我们盛情招待,我等也不也是那不识好歹的,总要回报一二。”
他看着老村长面皮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笑容更胜:“既是因为土地贫瘠导致家无余财娶不上老婆,我等行商之人倒是可以相帮。”
“贵客说笑了,”老村长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有种不好的预感,脸上竟是连一个僵硬的笑容都挤不出来:“百十年来都是这样,咱们这群人也都认命了,岂敢劳烦贵客。”
“嗳,年轻气壮的小伙子哪有不想成亲生子的”宋君谦一摆手,环视一周发现不少人都跟着点头,更是难掩笑意:“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妻贤子孝、家庭和睦嘛,老村长,你这想法可不对啊。”
“就是,每天回家冷锅冷灶的,下田干活都没力气!”
“到了冬天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啊没盼头!”
“可不,娶不上媳妇生不下个后代,我爹娘死了都闭不上眼,他们老了还有我送终,到我老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帮村民本来就想女人想得眼睛都绿了,虽然村子里也尽量弄回来了一批婆娘,但是一来价贵,二来有那烈性的玩不了一年半载就咽了气。当中的不少人至今还是光棍一条,只能捧着粮食到别人屋子里快活一遭,几次下来实在是肉疼……可就这,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排上号呢!
听见宋君谦这么一说,正是搔到了痒处,他们久在深山,缺少教化,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只跟在后面起哄,一个个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既然这人开了口,怎么也得给他们一笔银子。有了银子,不就有了女人?
这时候,哪个还想得到早些时候村长强调了又强调的谨言慎行,眼睛里都冒着光,那眼神宋君谦反而不以为意,倒是老村长看了心底发寒。
他心里明白:村里的青壮已经被这番话挑起了情绪,自己再费唇舌非但没用,反而会引起不满……他在村中纵是有些威望,却也压不住这些做梦都在盼着娶媳妇的光棍。
“无功不受禄,”他捋了一把胡子,眼神发冷,“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贵客如此厚待,不知有何所求?”
“村长自谦是乡野之人,我看您的谈吐倒是不凡”宋君谦自然不在意言语中的尖锐,他目力极好,只匆匆一瞥,就已发现隐在夜色中的长风在对着他微微点头,想来一切准备事宜都已妥当。
他收回目光,轻笑了一声:“您无需担心,我所言句句是真,毕竟,”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特意凑近到老村长的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可是专程为你们村子而来啊。”
“你……”
宋君谦这话声量并不大,可落在村长耳边却如炸雷一般,直让他浑身一颤,他随着宋君谦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从何时起,距离他们百十步远的夜色里,竟然静静的伫立着不少手持火把的人,粗粗一看不下百十人。
月色昏暗、火光摇曳,这些人又全都身着一袭黑衣,在火把的掩映下看不清面容却又一声不发,这等景象放在原本就心神紧张的村长眼里更加渗人。
“鬼……”他抖着嗓子叫了一声,那声音闷在喉咙里又沙哑又含糊,这个时候他不禁真的回想起他们这个村子曾经犯下的滔天罪恶,以他的见识很难想象这些人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只觉得神志阵阵恍惚,将他们都看成了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无常。
想到这里,村长只觉得手脚发软,可心中倒底还是顾念着大家,又强自壮着胆子,抖着嗓子,用尽全力嘶吼了一声:
“鬼啊!”
他这竭尽全力的一声嘶喊,因为胆怯的缘故并没有多么大声,但在这静谧的黑夜里还是很明显的,时人又对鬼神之说甚是笃信,霎时间所有的村民目光都跟随着他哆嗦的手指回头……
这一看,只觉得魂飞魄散,阵阵胆寒。
宋君谦冷眼看着他们慌做了一团,朝后退了几步,示意护卫们将不会武功的林大夫围在中间,随后又反手抽出了平安一直挎在身侧装样壮胆的长刀。
长刀出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惨白的刀身明晃晃的刺眼,连带着村长一起,所有刘家村的村民都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鸡鸭,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君谦冷笑了一声,目光沉沉,此刻终于露出了他身为天潢贵胄的气势,不紧不慢的挽了个刀花:
“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老村长还有列位村民,你们在心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