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怎么打出去,咳,范鹏程轻咳了一声,没好意思说出口,总之只要宁王当着众人的面夸了,那之后还不随他瞎吹……
“倒是竹编,还真的有些麻烦。”说到这儿,他也有些发愁,竹编这个东西并不稀奇,虽说永安村的竹子品质更好,也有几个手巧的匠人,但是如何一下子抓住众人的眼球,引起追捧,还真是为难。
“几位殿下,对于这个,我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请您几位帮忙参详参详。我安乐县城因为盛产青竹,不少人都以此为生,说起竹编,也有几个手艺精巧的。真要说永安村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们村子里之前有个匠人去蜀地拜师,学了一手瓷胎竹编的好手艺,我也曾经把玩过他的作品,虽说比不上蜀地大家,却也算得上难得。只是这种编织技艺十分难学,对原料极为苛刻,又需要瓷器为辅材,单靠他一人,一年到头也实在是做不出多少。”
说到这个,范鹏程也是头疼,原本他见到这种器具,内心十分惊喜,可等到细细打听后确实越来越心凉。若只把这种手艺的竹编推传出去,仅仅靠匠人一人,实在难以为继,更遑论带动整个县城了。
只是……
“若是其他样式的倒是易得,却又没了什么特色,未必就能受到过往商人的青睐。”
“你呀,还是钻了牛角尖!”听到这里,宋君谦一开始也是皱眉,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手轻轻一拍桌面:“茶叶和竹编,原本也就该分个主次。竹子分布极广,再好的竹编也只能当成过路商人收购茶叶的添头。如此一来,只要能给安乐县的竹编安上几个好的名声,自然也会有人顺路带走贩卖。”
“还请王爷明示。”
“你说的那种难得的工艺,既然制作不易,自然要卖上高价,你既然要当众送我茶叶,何不以此为器具?届时若有人询问,你难道还不会说几句话?至于其他竹编,若有工艺精巧的,你不妨请公主帮帮忙。”
宋君谦边说便用手指向宋妍,倒把原本只是乖巧倾听的宋妍吓了一跳。
“皇兄,我如何帮得上忙?范大人,”她朝着范鹏程唤了一声:“我即将远出塞外,前途多舛,您若想要借用我的名头,实在不是好的想法,只怕平白添了晦气……”
“妍儿!”宋君谦一拧眉,实在见不得她这般说自己,在座的其他人也是满面不赞同。
“你为国和亲,谁敢多说一个不好?你做出如此牺牲,本就该天下扬名,如何能够自轻?”
他这边话音未落,范鹏程却似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顿时一亮,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了,嘴里连声道明白了,明白了,随后也不顾饭菜还未上来,就对着发懵的众人一拱手:
“几位殿下还有诸位贵人,我如今被一语点醒,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时间紧急,我现在就要去安排人做事,就不打扰诸位用餐了。”说完他行了个礼,急吼吼的要走,却又在迈步出门的时候一回身:“哎哟,瞧我这个记性,我现在就去楼下知会一声,通知他们上菜,您几位稍候、稍候。”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众人都被他这个举动怔住了,许久不曾反应过来,到最后还是宋君谦摇头一笑。
“这个范鹏程,如今怎么做事这般急躁了?”他边笑还边招呼平安过来:“你赶快追下去,说好的这顿他请客,可不能让他这么逃了去。”
……
平安能怎样,自然只好点头应是,也跟在后面下了楼。等到这时众人才将将反应过来,相视一笑。
林文辛一边笑着摇头,一边给宋君谦添了些茶水,没好气的嗔了一声:“你啊,何苦如此捉弄范大人?”
“嗳,我既然给他出了几个点子,难道还不能饶他一顿饭?说来还是我亏了才是!”宋君谦也不着恼,反而颇为自得的回了一句,引得众人纷纷掩面。
一时间,酒楼房间里满是欢乐的气息。
和亲队伍再次启程的那日,一连晴了几日的天气忽然转阴。厚厚的云层将日光完全遮住,这种天色让众人原本放松了几日的心也蒙上了几分阴影,原本就隐隐有些不舍,为了面对百姓才扯出来的笑容越发勉强,要不是为了陪范鹏程演一出戏,只怕现在就要上马走人了。
就在护送的将士们见他们久久不动身而心下疑虑之时,范鹏程身着官袍,领着两个随侍,走到宋君谦的面前,弯腰一礼:
“殿下,你此行护送公主和亲,千难万险,下官实在忧心,只能祝您一路顺遂。前日您在永安村曾经夸赞那里产出的野茶滋味醇厚,村民得知后,特地让他们村子里手最巧的匠人连夜编了这个茶罐,内里装了清明新采的春茶……百姓们的一片心意,还请殿下一定收下。”
“唉,惭愧惭愧,本王不过是贪图永安村的茶叶回味悠长、入口甘甜,多饮了几杯,竟劳烦百姓至此,实在是无地自容。”
宋君谦见他向自己走过来,心里就做好了准备,此刻连忙跟着他的戏往下接,说完这句话后,双手接过茶罐,故作惊奇,啧啧赞道:“好精巧的物件!我观内里应是瓷器,外面这层莫不是用竹丝包裹?怎么能将这二者结合的如此浑然一体?”
“殿下好眼力,外面的确是用竹丝编织而成,这等技艺乃是从蜀地传来,十分难得,永安村的匠人可是费尽了心血,耗时一月有余才得了这一件。”
“嗯,”宋君谦连连点头,捧着茶罐,故作仔细端详的样子,嘴里啧啧称叹:“竹丝依胎成形,接头处却又藏而不露,二者宛若天成,好巧思,好巧思!这个茶罐若是在京城,百两纹银也是卖得的,本王愧受了……”
“嗳,王爷,再精巧的物件也只是百姓的一片心意……”
眼见着这二人一唱一和,演得认真,不仅连范鹏程身后的世绅豪商们被唬住了,就连队伍里的军士们也捺不住好奇心伸长了脖子去瞧,知道内情的几位则纷纷低头掩笑。
还不等宋妍整理好面上的表情,就被范鹏程的一声高呼惊了一下,只好微微颔首:“范大人。”
“公主殿下。”范鹏程这次不敢离宋妍太近,老远就停下了脚步,弯腰一礼,再抬首,已是两眼含泪。
“公主殿下此行为我大炎与黎国缔结两姓之好,以求两国百年和平,边境永安。殿下此举实在是有功于社稷、有功于百姓。殿下,村民们得知后,担忧您一路颠簸,前路难明。昨日永安村村长连同茶罐一同送来的,还有这盏竹灯。”
范鹏程一边说,一边从随从手上接过灯笼,双手高高捧过头顶。
“据村长所言,这盏灯笼乃是村民连夜赶制而成,特地挑选的好原料,又结实又轻便,透光性还又好。他说公主为国和亲,如此大恩他们铭记在心,此去前路多舛,小老百姓也没有旁的本事,只能献上一盏竹灯,惟愿为公主殿下照得一路光明……”
宋妍知道他这是在演戏,这是昨日商量好了的,原本她还不放在心上,可听着听着,心中越发激荡,说不出的滋味,一时间竟怔在了那儿,还是林文辛心下不忍,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才让她猛然回过神来。
宋妍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向前几步,对着安乐县的大门深施一礼:“宋妍身为公主,为国为民,理所应当。竟劳百姓们如此挂念,还送来竹灯,实在是愧不敢当。”
“公主,”范鹏程也顾不得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再次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并非演戏。我只是和村民们提了一嘴要送您一个礼物,这灯笼当真是他们想出来,亲手编织的。其中的意味也正如我方才所言,绝不曾添油加醋。等他们编织好了,我连夜走的山路回来,回家换了个衣服就匆匆赶来,绝对没有半句假话。”
他一边说,一边把灯笼举得更高了些。宋妍先是有些发愣,随后也扯出了一抹笑,双手接了过来:无论如何,总归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至于其他又何必再去计较呢?
见她接过去,范鹏程这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长出了一口气,深施一礼,朗声言道:“如此,下官恭送王爷、公主,此行一路顺遂,早日平安到达。”
听了他的话,前来送行的百姓们也纷纷弯腰:
“祝王爷、公主一路平安!”
众人深深看了一眼,也纷纷回礼,等到宋妍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鸾车,宁王等人也纷纷上马,队伍前的将军一摆手,整只和亲的队伍缓缓移动了起来,一路向西,不再回头。
范鹏程站在原地目送了很久,心里很是怅然。直至已经看不见骑马的宁王等人,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城。
还不等他走出三五步,身边忽然就簇拥了一群人开口询问永安村的茶叶和竹编,嘈嘈杂杂的吵得他脑袋都疼,很快就驱散了心中那点怅惘,他板着一张脸,让这些人回城之后再说,暗自里却扯出了一个笑容: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