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次春宵

繁体版 简体版
1001次春宵 > 山河永安 >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眼看着这些人越发的口无遮拦,将火烧到了林文辛身上,太子和靖王纷纷一闭眼,就连龙椅上的宋承源手都是一抖。

他都已经忍让到这般地步了,好端端的非要去踩他的底线作甚?时日久了,莫非又忘了当初他为了林文辛在金殿上大杀四方的教训了?

果然,听到这些话的宋君谦当即就将头转了过来,冷笑一声:“诸位大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初心不改啊!”

从来都是瞧不上女子,认为她们不该读书启智的。就是记性不太好,才过去了几个月,俨然已经忘记了当初被自己骂到抬不起头的样子了。

“我知道诸位的意思,但我认为不对。要是本王的王妃不是自幼熟读兵法、史书,今日诸位哪能安坐于庙堂之高对她横加指责呢?各位大人,民间有句俗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说起来不雅,但形容诸位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他顿了顿,似乎要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等到这些人面色铁青,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着指向他,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才又接着刺激他们:

“诸位,尔等皆是端方君子,最是知恩图报,想来是万万做不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小人行径吧?今朝国家蒙难,有无数英雄志士前仆后继,有林将军力挽狂澜。若依着诸位所言,绝了万千女子的上进之路,谁又能说得准日后可需要另一位女子的横空出世呢?毕竟在此之前,我也以为依着诸位在朝堂上慷慨激昂、俨然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小小黎国自然不在话下。谁知诸位大人话是说出去了,文章是写出来了,眼泪鼻涕的也流了一大把,人却还好好的站在金殿之上,别说奔赴边境为国尽忠了,就连正常调职到临边州府,也是哭天抢地到处找关系死扒着盛京城不走呢。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嘴上哭两声也就是了,哪能真的出力呢?”

他这话实在是难听,而且扫射范围极广,当即就有不少本该离京述职却硬走了关系留下的官员面色涨红,身子抖若筛糠,唬的周边同僚有意无意地四散开,面露嫌弃之色。

宋君谦说到这儿,又想起了当初被他和大皇兄联手驳斥的宣威将军王中远,只可惜那位因为让宋承源在使臣面前丢了大脸,早被寻了个错处,下放到边关放马去了。朝堂上少了这号人,宋君谦竟然莫名觉得遗憾,若有这个现成的靶子在,自己说话还能再难听些,好在这些文臣们虽然肚子里全是黑水,面上却薄,只要再说两句,恐怕就该殿前碎首、哭求陛下做主了。

不巧的是,他这人最喜欢成人之美了。

“有诸位大人这样的例子在前,恐怕日后尔等的子孙后代位列朝堂也是同样的做法。如此看来,非但不能制止女子学文学武,还要大力支持才对。日后万一不顶用了,好歹还有女子们能顶上去为国效劳啊。诸位大人,由此可见,尔等方才的建议可不对。咱们做人的可不能端走了饭碗还砸坏了灶,总得为子孙后代想想吧?”

“荒唐、荒唐!陛下,宁王殿下这是妖言惑众啊!臣恳请陛下严加惩治,千万不能让这等谬言流传出去啊!”

“陛下,臣等复议,请陛下严惩宁王!”

经过上次,百官们也学精了,知道自己嘴上未必能辩得过宁王的歪理,索性直接跪倒在地求陛下圣裁,一个个须发花白的老臣哭天抹地,还颤颤巍巍地磕头,此情此景,谁看了不动容?

宋承源真是又想气又想笑:这些人明知道君谦对林文辛护的紧,偏要去撩虎须,这下被骂回来了又要求他做主,真是废物!

往日里一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现在就知道把问题跑给自己,君谦是自己的儿子,纵然说了两句不中听的,难道还能真的责罚不成?

不过也不知道了尘法师怎么教的他,怎么越发左性了?说的这些话实在是不成体统,真要传出去怕是要引起全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不行,自己还是要好好管教一番。

想到这里,宋承源缓缓开口:“行了,黎国递来国书求和,本是一桩喜事,尔等不要再哭哭啼啼了,还不站起来!”

他一开口就是先拉偏架,眼见着这些官员面上忿忿不平,又将矛头指向了宋君谦:

“你也是,平日里不多读些先贤名作,平白说些荒谬之言让人耻笑。我朝人才济济,何时需要女子上阵杀敌了?当真是口无遮拦!我看你暂时也别再精研佛法了,退朝后,我让人列个单子,你先把一些皇子应该熟读的书读熟了,若敢阳奉阴违,我就罚你去抄书,什么时候被我抽背检查了,才算过关!”

“儿臣遵命!”

眼见着陛下是打算轻轻放下,不少人都暗自吃惊宁王的圣眷之浓,就连入朝观政的其他皇子也都暗自咬牙变了脸色,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对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满口胡言的废物这般偏袒,心里气不过之下,当即就有人暗自给自己阵营里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主子的意思传达到了,下面的人硬着头皮也要往前冲啊。不巧正好对上眼神的官员心里怒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无奈之下还是出列向前,不过他这人也乖觉,心念一转,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殿下,此事陛下既已定论,微臣不敢妄言其他,只是胸中这口闷气实在难消,纵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为天下男子振臂一呼!”

“纵然我朝出了个林将军,但是独木不成林,若无士卒们流血用命,任她是天神下界也是枉然,敢问殿下这些奋勇争先的士卒是男是女?丹书一卷,青史千年。殿下这些日子既然对史书有所涉猎,自然也该明白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历来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也俱都是男子。纵然微臣不才,于史书一道不算精通,今日朝堂之上总有博古贯今的大学士。列位大人,不知谁能为我解惑,这从古至今,扶正朝纲力挽狂澜的究竟是男子多些还是女子多些!”

“自然是男子!本官自夸一句对历代史书皆有涉猎。从来青史留名的皆是大丈夫!”

“吾等男儿顶天立地,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挎刀定江山,为君为民舍我等其谁?”

“正是如此!宁王殿下纵然想夸耀林将军的功劳,也不该将我等男子踩在脚下。多少年才出了一个林将军,还是时势造就,若以此论证女子护国有功,我等不服!”

“对,我等不服!”

不得不说,这一招着实是高明,这帮人三言两语就被挑起了火气,仗着在金殿上,宁王不敢逞凶,纷纷抖了起来,几要指着他的鼻子责骂。

宋君谦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诸位大臣,洒然一笑,似有似无地对着率先发难的官员一挑眉,直吓得那人低头不语,这才一振衣袖:

“将男子踩在脚下?诸位大人,这等罪名我可不敢当。历朝历代只有男子踩着女子的身体往上爬,喝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甚至到最后敲骨吸髓,榨干每一滴价值,哪有人敢倒反天罡?那岂不是要被诸位脊梁骨都要戳断了?”

“先不说时下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论此话原意如何,世人皆将其奉为圭臬,以此禁锢女子一生。诸位能位列朝堂不谈品性,最起码也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的大才子。但天下女子连识字都不被允许,谈何学识?纵有那官宦人家教了写字,所学的也不过是《女诫》之流,这等书籍如何能与先圣著作相比?更遑论有名师教导、四处游学了。拿这一点和女子相比,你们亏不亏心?”

“男子若是学文不成,还能习武,总归也能凭此立功受赏。可不谈女子生性就较为体弱,便是有那想要学武的,也不为世人所容,甚至连名声都要被污了去!纵然男子文不成武不就,还能投身商道,游历天下,条条都是阳关大道。女子却被禁锢于方宅之地寸步难行,如何能够闯出一条出路?条条道路都被堵死,尔等却还好意思看轻她们不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史书、史书!哪本史书不是男子所书、不是读书人所写?你们的眼中都看不见女子,难道还能指望你们手中的笔秉公直言为她们留名?林将军?历朝历代何时缺过如林将军这般忠君爱国的女子,只是你们容不下,你们撰写的史书也容不下罢了!”

“谬论!谬论!殿下不知被谁人所惑,竟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殿下之言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臣等决不能容忍!”

“我大炎热血男儿无数,何时沦落到需要一介女流力挽狂澜了?”

宋君谦这番话实在是戳了这些人的肺管子,平日里再老成持重的也都涨红了脸上前争辩,全不顾尊卑有序,更有甚者直接除了官帽对宋君谦怒目相视。

“微臣苦读数十载方才位列朝堂,而后更是十数年兢兢业业,自问无愧于天地君亲。像我这样的官员,大炎不知凡几,宁王殿下方才所言分明就是折辱我等!平白受此大辱,如何能忍?”

“宁王殿下不知受何奸人挑拨,欲为女子张目。却不该看轻我血性男儿,若我等堂堂七尺男儿竟还要一介女子相助,倒不如投河死了干净!”

“正是,殿下此言实在是太过看轻我等!”

这些人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说出来,立刻引来附和无数,一时间竟然掀起了不小的声浪,矛头直指向宋君谦。如此声势引得太子和靖王勃然色变,心中为他掬了把冷汗,二人趁乱对视一眼,打定主意:若情况是在不妙,免不得还要他们出来做个和事佬,把这些官员应付过去。

至于其他的皇子,面上倒还算平静,实则心里笑得直打跌:纵然宋君谦无心争夺皇位,可同为皇子眼见着父皇对他的态度如此宽和,如何能够不眼红?眼下见他得罪了满朝文武,能维持个面子情,已经算是穷尽他们这些年在宫中养成的养气功夫了。

宋承源高坐龙椅之上,目光轻轻一扫,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秉政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这些人心中所想?他心中腻味,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随即将目光看向宋君谦,也是一阵头疼: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倒是个好的,怎么自从林文辛的事情揭露后性子越发左了?瞧瞧瞧瞧,如今说得都是些什么话!这下可真把满朝文武得罪狠了!

他身为帝王自然不认同宋君谦的言论,也觉得他这番话实在是荒唐至极,可因为这个儿子从来不曾展露过野心,在当下这个局势下实在是可贵,难得激起了几分慈父心肠,故而对他有些纵容。此刻见这些官员如此咄咄逼人,心中自然不快。只是他心中也觉得依着宋君谦这般口无遮拦受个教训也是好事,这才不曾出言。

但是……

他轻轻瞥了一下虽然强自压抑,却仍然按捺不住满脸看戏神色,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几个皇子,心里冷笑:他们若是想凭借这件事就将君谦踩进泥里,却是妄想!

当下朝堂,生杀予夺,任谁也越不过他去!

这些人心中所思所想,宋君谦自然不清楚,他也并不在意:以他皇子的身份,只要不生出谋朝篡位的心思,莫说言辞出格,就是指着三公九卿的鼻子骂,至多也不过是回府禁足,削减俸禄罢了。那样一来倒也清净,省得天天看着这帮人端着道貌岸然的人皮尽干些令人作呕的恶事!

他心中何尝不知道,公主和亲古已有之,于他们而言,嫁去一个公主不过是一步闲棋,能拖延一段时间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过牺牲了一个女子,有什么要紧?

莫说是远嫁千里之外的还不是自家女儿,便真是他们的骨肉至亲,只怕也有不少一心为国的正义之士愿意奉献出来。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哪会知道疼呢?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公主的斑斑血泪洒满了和亲之路,可到头来有几人挂在心上?世情如此,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抵抗?更遑论,除了宋承源乐见其成,只怕最是仁德的太子殿下对此也是无心阻拦的。

正因为知道此事自己无力更改,他才直言不讳戳这帮伪君子的痛脚,好歹顺一顺堵在胸口的这股闷气!

因而他虽站在风暴中央,被千夫所指,责备之声不绝于耳,心中仍然淡定,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想笑,事实上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不要紧,更是气得不少人瞪大了眼睛,牙齿都要咬碎了。

“行了,诸位大人就不要再在朝堂上演戏了,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殿下你!”

“怎么本王说的不对?”他眯着眼,似笑非笑:“什么宁愿赴死也不愿受妇人之恩,这种话骗骗自己也就算了,就莫要说出来贻笑大方了。么,才过去了几个月,诸位就都失忆了不成?林将军虽然嫁给本王为妃,但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在座的各位大人扪心自问,尔等可曾受过她的大恩?若真如方才那位大人所言那般有志气,现在早就是黄土一抔,哪还能在这金殿上与我争辩呢?”

“你、你、你……”

“我怎样?我可不曾夸下海口,却又做不到,让人耻笑。方才诸位说得言之凿凿、正气凛然,我还以为依着你们的心气,现下早就无颜见人,一头碰死了。”

“不过也对,这种话嘴上说说也就算了,哪能当真啊?志气还能当饭吃么?好容易得到的富贵荣华,哪能说舍就舍了是吧?大不了现在服个软,等到日后随便两笔春秋笔法将此带过,千年之后谁还能知道这些,毕竟笔杆子在你们手中不是吗?”

“王爷休要如此污蔑我等!”

“大人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本王若真有那个本事,何至于现在盛京城的大街小巷还流传着我和王妃的种种流言?”

听到这儿,纪青云忽然觉得臊得慌,还有些心虚:这些流言有不少都是他放出去搅混水的,编的很是夸张,传遍了整个盛京城。也不知道宁王此刻点出来有没有其他意思。

宋君谦现在可没空理会他,见这些官员被他说低了头,直接冷哼一声:“行了,本王今日没空与尔等纠结这等事情,做了亏心事的,自己心里有数!”

随后,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对宋承源深施一礼,虽然明知无用,仍然开口道:

“父皇容禀,黎国并非诚心求取公主,此举更多还是试探我朝态度。然而时至今日,寇我两国早已攻守易形。现下黎国国内水深火热,最为头疼的还是黎皇父子。如今是他们求着我们议和!若是遣派公主和亲,明面上是两国交好,缔结和平之约,实则也是给了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黎国贼寇亡我国祚之心不减,等到日后他们缓过气来,定然翻脸不认人,所谓合约不过一纸空文。如此一来,公主和亲又有何意义?”

“况且我大炎公主何等尊贵,如何能下嫁这等阴险狡诈、野心勃勃的蛮夷?您仁爱四海,更是一片慈父心肠,又如何能忍心将她推入火坑?父皇,儿臣此言,并非有意阻挠两国议和。数十年的征战,我大炎亦需休养生息。但此刻优势在我,何必样样遂了黎国之意?驳回他们的求娶,只同意议和之事,非但无伤大局,反而能压制他们的嚣张气焰,这于之后的谈判有益无害……因而,儿臣斗胆,请父皇三思!”

话音刚落,恰似滚油入水,金殿之上议论纷纷。不少人先是皱眉,后又陷入沉思,虽然心中仍然对牺牲一位公主之事不以为然,却也觉得宁王所说也有道理:和亲事小,若能借此打压黎国的气焰,倒是一举两得了。

原本就对和亲公主有所同情或者自身就是公主外家的官员们则是眼前一亮:方才那种情形,他们不敢违逆圣意,现下有人仗义执言,倒是可以在一旁敲敲边鼓。

“陛下,宁王此言并非全无道理,我大炎公主金枝玉叶,下嫁黎国鞑子倒真是可惜了。”

“陛下,臣附议。自我大炎开国以来,黎国贼寇就一直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数十年征战亦不能消磨他们的觊觎之心。此番虽是上书求和,只怕也是为了其国内休养生息,待缓过气来,又会纠集铁骑南下,不得不防。如此狼子野心,若将公主出降,倒是太过便宜他们了,有损我国威严。”

听到这些文官将事情往这方面靠,不少武将也一捋胡子,忍不住进言:

“陛下,方才诸位大人言之有理,微臣也曾和黎国交手数十年,其国君阴险狡诈、不折手段,万万不可等闲视之。此番议和,我朝理应在赔款与牛羊上多下功夫,争取让他们一时缓不过来。至于和亲,倒是不甚重要,可有可无。”

“陛下,臣是个粗人,大道理也讲不出来。就一点,他黎国鞑子既不诚心向我朝称臣,又不曾在战场上占了便宜,能以武力威逼。如今不过是一条受了伤、苟延残喘的草原狼,凭他也配让我们出降公主?呸,好大的脸面!”

武将性格粗豪,说话相对耿直,尤其是那最后一声“呸”,实在是让不少人都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眼见着朝堂局势不再向一边倾倒,宋君乾心中一动,想要出言再加把力。

谁知还不等他脚步向前,就被扯住了衣袖。他一愣,微微回头,就见到大皇兄趁着百官不注意,对他摇头,神情郑重,显然是有意为之。

宋君乾先是不解,可目光一扫,看见殿中官员们面上的神色,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他刚才匆匆一眼,就发现不少人面露不赞同,其中还有不少都是熟面孔,联想到大皇兄方才的举动,顿时有了明悟。

如今他和靖王身份特殊,朝堂上拥趸不少。若他们两人作壁上观,出于谨慎,他们盔下的势力倒未必真站出来进言。而若是他们中有一人偏向一方,另一势力一定会出来捣乱。可若他们二人立场相同,只怕上面那位心中又会生出疑虑。

一时之间,他们二人俱都被架了起来。为今之计,倒是一动不如一静。

想到这里,宋君乾纵然满心憋闷,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学着靖王放松了身体,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只可惜他们二人虽未出声,可朝中仍有不少官员天生就要与别人作对,他们或是故意要和武将、政见不同之人不对付,或是真被黎国吓破了胆,眼见着帝王神色也有所动摇,当即站不住了,纷纷上前进言。

“陛下,万万不可!自古两国交战,最苦的就是百姓。这些年黎国百姓煎熬,我大炎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啊。眼下好容易黎国服软,有了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此刻若是将他们求娶公主的国书驳回,只怕反会激起他们的怨愤啊!”

“不错,臣亦赞同此言。陛下,黎国虽然出尔反尔,乃小人之国。但我泱泱大炎,天朝上国,以仁义教化天下,岂能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求娶公主,我朝若是不允,反而失了气度,有损大国气概;可若是出降公主,足可见我朝议和之心赤诚,陛下仁爱之心无疆。日后纵然黎国撕毁合约再次举兵,孰对孰错,天下也是有目众睹。”

“正是如此。黎国从朝堂到民间,尚武之风甚重,与我大炎风气大不相同。其人缺少教化、不讲礼仪,全如蛮夷之辈。若我朝之意不愿出降公主,恐怕他们会深觉受辱,皇室利用此事将上下拧成一条绳,放手一搏也未必不可能。”

“两国议和,本乃美事一桩,若为了这些细枝末节导致满盘皆输,实为不智,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赞同方才列位大人所言。好容易将黎国打疼了,迫使他们上书求和,若是为了出降公主一事再生波澜,实在是得不偿失。况且我大炎国力强盛,有此母国,黎国怎敢慢待公主?若他们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日后我们也算师出有名,绝不损陛下仁爱之名半分。”

“陛下……”

“陛下……”

“行了!”宋承源被他们吵得头疼,一时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可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了起来。

一直注意观察他的宋君谦,心中一沉,赶忙趁着他尚未开口,将矛头指向后来方言的那几位官员,虽然自知情况不妙,仍想着做最后的挣扎。

“诸位大人……”

“宁王殿下,您修习佛法,自当慈悲为怀,难道您就忍心再见干戈四起,民不聊生吗?”

“殿下,如今两国和谈乃重中之重,臣等绝不容许此事有失。”

“殿下之所以反对公主和亲,恐怕也是挂念手足之情,如此重情重义,微臣佩服。只是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啊!”

“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他话刚刚出口,就被人打断,随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番话,密的他竟然找不到缝隙出声,到最后更是以大局观念束缚住他。

宋君谦气笑了。

“诸位方才可不是这副嘴脸啊,保家护国何时需要过女子?流血用汗自然有我血性男儿?现在这是怎样,又发现单凭男子之力不能抗衡,又需要用女子牺牲了吗?尔等也好意思!这副嘴脸,当真是让人作呕!”

“殿下,无论您如何辱骂,臣不会改变想法。和谈之事容不得半点差错。为国为民,公主出降已成定局。殿下若有不满尽可向微臣倾倒,纵是身败名裂,臣也心甘情愿!”

“呵!”多么冠冕堂皇、正义凛然的一番话,可其中何曾有过一丝一毫对公主的善意?“你等明知,黎国不会为了此事大动干戈,你等明知纵然公主出降也不会改变两国世代为仇的格局,不过是白白赔上公主的一生,却还是要坚持己见吗?”

“殿下,两国和谈不能再起任何波澜,公主殿下若能为此尽一份,想必心中也是情愿的。”

礼部侍郎说这话时,面色平淡。神情认真,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在他心中,女子反正都是要嫁人的。纵是金枝玉叶,也不例外。出降黎国,无非就是路途远了点。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若是公主有些手腕,未必不能在黎国内部掀起一点风浪,纵然不能也不过是一介女子,能有多大的损失?

身为一国公主,能以婚姻之事为国家做点事情,也算没白白生养她一遭了。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疑惑:这本是包赚不赔的买卖,宁王殿下何故如此不依不饶?再者说娴妃娘娘只生下殿下一子,又离宫这么多年,和养在后宫的那些公主能有多深的感情?那些公主的同母兄长此刻也位列朝堂,他瞧着倒还算稳重,宁王殿下这算不算狗拿耗子?若不是顾念着他身份贵重,自己只怕就要出言训斥了

宋君谦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听此言只是冷笑:“女子婚姻之事本就该慎之又慎,何况公主?此去远嫁蛮夷,风俗不同、言语不通,回首更是离家万里、举目无亲。如此境地,只因着尔等心中怯懦,就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去承受吗?”

“公主乃陛下之女,为国家计,理当如此!”

“国家、国家!若我大炎的安危竟需一介女流去承担,但要我等,要朝堂诸公做甚?”

“公主亦受百姓供养!金尊玉贵十数年,哪样不是取之于民?如今为了百姓,她又岂可袖手旁观?”

“一位公主,吃穿用度都有记载,能花费多少?若真论起来,我们这些皇子光是封王开府所花费的银钱就就足以让她们安乐一生。大人如此义正词严,倒不如扪心自问,尔等的俸禄、米粮难道就不是民脂民膏吗?”

“王爷这是强词夺理!”

“我看你才是心中有鬼!身为一国公主为百姓所供养,确实不该在国家危难之际袖手旁观,但当下可曾真到了那般田地?明知和亲一事并无作用,却还要让她做出这等无谓的牺牲,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吗?她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百姓奉养,诸位相公空拿着朝廷的俸禄、搜刮着百姓的油水,到头来贪生怕死、一事无成,于国家一丝贡献也无,又有何面目站立在朝堂之上?”

“你!”

“好了!”宋承源懒得再听他们这样扯皮下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嘴皮子利索,再说下去,只怕礼部侍郎要吃大亏。平日里权当做看戏也就罢了,可他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就不能再让君谦这张嘴再说下去,万一真的将右班武将那群莽夫激将起来,倒是难以收场了。

因而眼见着宋君谦隐隐占了上风,他赶忙喊停。

“此事我心中已有决断,尔等不要再辩论了。今日朝会若无其他要事,就散了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可就在百官纷纷行礼预备着告退之时,又微微提了提嗓子,叫了一声礼部尚书的名字,也没说其他,只是没头没尾的一句:“爱卿去列个章程吧。”

这话一出,宋君谦心下就是一冷,他懒得再去看瞬间得意起来的官员,低着头随大流般施了一礼,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尽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