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郑印淮却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容也不比方才的阴鸷好上多少,至少在阿察眼里这笑容更似在宣判他的死期。
“你还不敢撒谎?你明明就在撒谎。”
郑印淮道,然后似觉疲惫的朝郑叔摆了摆手,“带下去吧。”
阿察跟随郑印淮时日不算短了,下刻便明白了郑印淮这个摆手意味着什么,在郑印淮话音刚落的瞬间身子便软倒在了地上,“关主,关主饶命,小的真没......”
但郑印淮却并未抬头,阿察也再未说出一个字来,因为他被郑叔一下点在了哑穴上。
郑叔如拖着牲口般扯了阿察一只脚将已软成一滩烂泥的阿察轻轻提了起来,惊恐,后悔,不甘,垂死的恐惧让阿察倾尽了所有的力气用那只仍完好的手想去抓住可以拯救他性命的东西,但却徒劳,地板上几道透着白印的抓痕便是阿察在这个世上存留的最后的印迹。
不多会,郑叔便去而复返。
“关主,”郑叔垂手立在桌前,欲言又止。
郑印淮见状道:“你认为阿察并未撒谎?”
“属下不敢。”
郑叔自是明白郑印淮的想法与决定,并未解释。
“你道我为何不使叩心盘问阿察?”
郑印淮却背靠在了椅子里,目光睃了眼郑叔,又望向了紧闭着的窗扇。
“关主身体不适,那叩心极耗体力,”郑叔诚实回答。
“非也,”郑印淮的目光似能穿透窗户,落在遥遥的群山之巅。
“我不用叩心,是因为她,我信她教出来的徒弟,就算萧问再阴险狡诈,亦不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况且啊,萧问根本不屑这关主之位。”
郑印淮的声音透着无法琢磨的苍凉与空寂,似近却远,恍惚拨弄着郑叔的记忆。
郑叔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背影。
女子风尘仆仆立在一座新起的坟冢边,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孝衣的男孩,两人正在祭拜坟冢里的人。
而他与关主就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郑叔忘不了关主双眼中的痛悔与懊恼,还有身旁树干上关主徒手抓挠留下来的累累血痕。
郑叔知道那女子是关主心爱之人,也知道因着坟冢里躺着的人,两人自此分道扬镳,关主再没了女子的消息,直到多年后萧问的出现。
“呵,”郑印淮见郑叔默默不言,知郑叔也想起了往事。
“自萧问出现,我便知她已不在人世。”
否则她绝不会让萧问再回那个家。
“关主,往事已矣,”郑叔想劝,却被郑印淮止了。
“我知你心中想法,”郑印淮摆摆手,怔仲片刻,低叹声道:“我并未预料到婉娘会突然出事,我为她留了退路,然......”
郑印淮闭了闭眼,敛起胸口的一抹涩意,“到底是我亏欠了她。”
人死如灯灭,往前婉娘活着的时候他便亏欠她良多。
郑印淮在初初听闻婉娘被杀时,所有的自责与懊恼瞬间袭上心头才致他吐血,可现下缓过神来,他知再多难过与哀伤也于事无补。
江湖之人,从来都是刀尖上舔血,生死看淡便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凶手我自不会饶他,”郑印淮淡淡道。
婉娘既死,他从前还剩的几分顾忌似在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郑印淮说不清此刻他的心里到底是解脱多些还是遗憾多些。
但想起不久之后他也会死,便又觉得日子尚还有些期盼。
“去吧,去将萧问唤来。”
郑印淮疲惫的闭上眼,思绪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他初见她的那个午后。
彼时,他第一回出任务,在路上却遭遇埋伏,奋力击退敌人疾驰数十里后,累及寻了大树背靠休憩。
树影斑斓间,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警惕抬首,便见一女子斜卧于枝间,慵懒的捋着自己的长发,望着树下的他,朝他挑眉,“要不要与我比试一番?”
他已不记得那回到底谁赢了,但自此那个从树间盘旋而下的身影却深深刻在了他往后的生命里。
随着她烟灰色的裙踞飘飘落地,她的名字也成了他此生最无法舍弃的眷恋。
她说:“我叫云翳,你叫什么名字?”
他鬼使神差的张了张嘴,“郑印淮,我叫郑印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