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爽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了侯昭玙:“你知道当年韵禾贸易经营过一家会所吗?”
“会所?”侯昭玙思考片刻,轻轻摇头,“我不清楚,家里没告诉我。”
“现在那家会所叫‘凡尘’。”萨爽说。
凡尘现在是本地有名的高端商务会所,很多人宴请社交都会去那里。而凡尘的老板就是白舜扬的父亲。
侯昭玙惊讶地看向身边的丈夫,白舜扬摇头:“我真不知道,我爸没告诉我。”
萨爽似是早有预料,说:“那天吃饭的时候你什么都没问我,我就猜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当然现在‘凡尘’已经跟我家没关系了,白家也不是从我妈手里直接接过去的,中间转了好几手。”
“会所以前……是干什么的?”侯昭玙问。
“那些人的会客厅。承接不能对外公开的会面,容纳不能对外公开的对话。”萨爽说,“这个会所我妈只是个经营者,后面的人是上面那位。那位是要把我家完全锁定在他那一方,捏着我爷爷奶奶逼迫我妈,也捏着我妈来逼迫我爷爷奶奶。”
闯进家里抢劫是真,抢劫的目的据说是萨尔然所经营的那家会所的会员名单。当审查陷入僵局的时候,这个名单即便不能真的把萨家人拉下马,也绝对能给他们一个重创。但杀人,却是执行人失了分寸。
萨尔然一死,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这场闹剧的目标就是那个会所,和与会所有关的所有人。但名单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道。
“真有名单吗?”侯昭玖的妻子蒋禧问道。
“还是有懂的。”萨爽笑了起来,“确实没有名单。除非我妈疯了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东西。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关起门来说话,没人会落在纸上的。”
侯兆问:“那他们为什么?”
“借口而已。上面斗得狠了,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不是真的当面锣对面鼓地打架,遭殃的不就是已经站了队的下面的人吗?”萨爽无奈摇头,“听上去我爷爷奶奶已经够厉害的了,但在大佬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卒。更何况,我妈一个开公司的,无官无职,拿捏起来更容易了。”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侯兆皱了眉。
“田甜为了所谓继承权都敢要你的命,这可是神仙打架,只会做得更狠。对那些人来说,人命值钱,但也没那么值钱吧。”萨爽说。
十六岁的萨爽,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人性。而她在那一年里,学会了翻墙爬树,学会了三节棍,学会了各种趁手的小武器,甚至都学会了跟踪和反跟踪。
她被关在过地下室,被威胁追赶过,当然,也被殴打过。后来她打跑了闯进门的人,又遭遇绑架,从酒店侥幸逃脱后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在这时,她遇到了董源。
董源带萨爽回了家,让自己的妻子给她洗了澡,还让她在家里吃了饭。
萨爽认识董源,那个时候董源经常去母亲的会所,也偶尔到母亲的公司谈事情。在那样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时刻,董源的出现,给事情带来了转机。
董源让萨爽回家去住,并保证没有人再会去上门骚扰,同时,他也答应萨爽,会帮萨爽联系能做得了主的人。
回家等了三天,董源果然告诉萨爽已经联系好了,但那人要面谈。萨爽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
见面之后,萨爽才知道,所谓“做得了主”的人,是屠中民。她当然认识屠中民,作为祖父母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屠中民偶尔会到家里拜访,萨爽还跟他一起吃过饭。
屠中民告诉萨爽,他马上就要调回来了,他调回来之后肯定会尽全力帮助自己的老领导,但是他也需要萨爽的帮助。
他说自己有个朋友想要开间酒吧,他知道萨尔然手里有个现成的酒吧,他还说,知道萨爽还没成年,没办法处理遗产,他也不需要转卖过户,只是让自己那朋友过去接手经营,用盈利分成当房租给萨爽,这样最起码萨爽不用担心生活问题,就算她爷爷奶奶能出来,也还需要时间,在这期间,萨爽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能有着落,也不至于再遭遇诸如绑架挨打这类的事情了。
萨爽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但她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于是,她答应了屠中民,很快,酒吧就换了实际经营人。
在那之后,萨爽果然没再被人威胁,而她爷爷奶奶也在两个多月后被释放,整件事尘埃落定。一轮权力更迭结束,萨爽的爷爷奶奶安然无恙。
一些人的安稳与另一些人的动荡同时到来,在这之中,董源立住了,屠中民也立住了。新的格局产生之时,萨家二老也将萨爽这段时间的经历全部了解清楚,包括她跟董源和屠中民的交易。
其实那时萨爽还是有选择的,她手里有钱,足够她出国留学定居,至于她和屠中民的交易,祖父母也说会帮她斡旋解决。但她放弃了,她不想祖父母一把年纪了还去折腾这些,她更不愿躺在母亲用命换来的财富上独自潇洒。母亲去世,她要代替母亲尽孝,也要承担起一个晚辈的责任。
成年之后,萨爽接手了母亲生前的财产。公司自然是不在了,她也不想再做母亲曾经做过的事情,但她也清楚,当初达成协议的那间酒吧,实际上就是承担了母亲曾经经营的会所的工作。只是,她比母亲稍微好一点,她没有直接参与经营。
酒吧这个场所的性质注定了它并不能像会所一样完成所有接待,真正有头有脸的人不会来,但在这里面传递的消息却是至关重要的。再到后来,酒吧更是成为了信息的交易场。黑的白的,要平事的,要找人的,问行踪的,托关系的,都往酒吧这里来,自然,也都认识了萨爽。
等屠中民把萨家的资源转化得差不多时,他自己也要转去外地任职,他借花蕊的手从酒吧捞了不少钱,酒吧的功能被放大,他反而开始顾虑起来,打算收手了。他通过花蕊给萨爽传话,到那个时候,萨爽才终于挣得了谈判的机会。
董源入狱,花蕊上岸,屠中民放手——这是谈判的成果。也是到那时,屠中民才后知后觉,他还是小看了萨爽,这一切都在萨爽的算计之中。
故意把酒吧做大,故意让酒吧被多方参与,吸引了多方目光,别人避之不及的混乱反倒是萨爽最乐见其成的事情。越乱,她就越安全。
双方各退一步,从此互不打扰,这是明面上的结果。萨爽以为这样就算尘埃落定,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很快,有人越过了屠中民,也越过了她的祖父母,直接找上了她。萨爽很清楚,手里掌握了太多秘密,她肯定不能自由,兜兜转转,她最终走上了跟母亲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