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想成为神明,首先便要学会两点——死亡与别离。”
梨行先生讲到这时,透过堂下的一双双眼,竟在他们背后不远处看到了三个身影,他们聚坐在一团,笑着看柳枢竟真的教书育人,当个先生的模样。
末了,桂休收起笑意问他:“柳枢,那你学会了吗?”
天下匆匆,有离有行。
“殿下,我骗了你,我其实一点都不讨厌你。”
“至始至终,我讨厌的一直都是如此卑劣的我自己。”
她叹了口气,温柔地抚上九渊的手,一处处都是自己指甲抠出的血痕。
“你们尽管大步向前走吧,我也会永远祝福你们的。我累了,不想再走下去了。”
我不想再承担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重重枷锁了。
曾经我想创造一个公平的世界,没有上上品,没有下下品,没有九重与衍界之分,没有位高位卑之分,人人和睦幸福。
为此,我循规蹈矩,渴望早日站上高处,创造这样的世界。
直到那日,玉尘挡在那罪神面前,说着:“今日我并非在救她,我是在救我自己,我是在救你们。倘若被关在无尽黑暗中的是你,是我,是我们在这的任何一个人呢?”
我愚蠢地认为,她是古神,就该承担自己的使命。哪怕是抽干身上每一滴血。
哪怕是抽干身上每一滴血。
可。
萤璃为古神,怀璧之过,也算过吗。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我常常陷入矛盾的挣扎中,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在赤乌的日子,人人都是贪心的,神明亦不例外。
不知何时,我的理想全部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渴望站上高处。”
原来我心中所想,竟是成为丹生那样的人?
这便是五重试炼于我而言的意义?
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世上不该只有一种颜色。
“殿下,放开我,也放过我吧。”
樾乔动作温柔,一根根掰开盛九渊的手指,笑着望向她。
可九渊却仍然是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拉着她。
“我们答应了先生,同生共死,一起回去。”
天真的殿下啊。
樾乔笑了,却笑得轻松,再次看向九渊的眼神,似怜悯,似解脱。
可怜你盛九渊,活的天真又糊涂。六重汹涌的妖,你又何时才能知道,这些与天帝必然有联系呢。
罢了。
空中闪烁一点,竟是祁乌自半空袭来。
樾乔迸出所有的弦,将九渊笼于坚固结界之中,抽出两根拉扯着九渊的手臂。
纵是扯着,她也依旧不知死活的不放手。
白光结界之外的祁乌凌空变出一把骨剑,发狠刺入结界之中,樾乔支撑不住,喷出一滩鲜血,再也没了力气。
而那骨剑,刺进九渊肩头,叫她一时失了力气。
她眼睁睁地看着樾乔从她的手中解脱开来,落尽无边际的黑雾之中。
背后白弦笼成的结界一点点消散。
羲和看着晶石中,樾乔那消散的生命轨迹,将那晶石狠狠砸碎。
“无能的废物!”她愤恨地一甩袖子,“下下品就是下下品,生生世世祖祖辈辈,永远都是。”
骨剑再次落下时,鸣霜抵住,鸣霜之下,是九渊猩红的双目。
她不发一语,不知疲倦地攻击着,竟一时真有叫祁乌败退之势。祁乌握紧骨剑,怒意暴增,可脑海中传来千叶殿下的命令,她要这个小神活着。
他站定,在这毫无章法的攻击之下,轻而易举找到她的弱点,抬手迸出一阵猛烈妖气,将她击退与数百米开外。
九渊驻剑而立,不知是体内日月之力冲撞影响,还是他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一时间叫她全身痛得颤栗,难以站定地跪倒在地。
即便如此,她还是费力地站起。
阿汀从隐匿的符中跌跌撞撞走出,扶起动弹不得的修竹,看着那左腿触目惊心的伤口,想要伸出的指尖又缩回。
修竹满头大汗,大口喘息着,极力遏制痛意,温声安抚:“快回去,快藏起来。”
见阿汀不为所动,他轻轻推搡了一下,下一秒,阿汀却将他紧紧抱住了,依旧沉默不语,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同她的左腿一样,她的小蛇蛋也受了这么重的伤。
自己伤没什么,可长龙氏善于暗杀,断了左腿的修竹,断然不能无声息地潜伏袭击。
阿汀望向远处,被步步击退的九渊,不要命般拄剑而起,欲再次与那怪物对战;费力从废墟中起身的花川,乱石疯狂的袭击着;落下深渊的樾乔……
血雾之中黑影重重,不断有巨兽渐渐走近,四面八方而来,要将他们围剿于此。
修竹亦是注意到了,可远处的九渊与花川却并未察觉。
他刚要喊出声,叫他们小心,可下一瞬,阿汀却在他额上落下轻柔一吻,对他浅浅笑着,正如以前那般。
修竹愣神,她这是……什么意思。
阿汀放下修竹,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短剑,漫不经心地划破自己掌心。
修竹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突如其来的恐惧,内心不安,倘若现在抓不住她,好像再也见不到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