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呼出的气息也有点热,他勉强睁开眼睛,盯着黑暗看了半晌之后才坐起身来,只觉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床头钟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只是等方引拉开窗帘之后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天色很阴,怪不得会有一种天还没亮的错觉。
他已经有些饥饿,但舌根苦涩,毫无胃口。
方引一步步挪到厨房,在柜子里翻到一包即将过期的泡面,煮了热水冲泡之后简单果腹,继续吃了药又睡了。
只是接下来的这一觉不甚美妙。
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口呼吸都散发着灼烧的痛觉,整个人像是被放在蒸笼中,浑身发烫,呼吸困难。
方引在这样迷蒙的状态中对自己有了个大概判断,大约是伤口昨天晚上不小心被路上的脏水碰到了一点点,因为炎症发烧了。
他艰难地起床吃了消炎药,然后打算继续躺着休息。
就在他躺下不久后,电话去响了起来。
方引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既专业又熟悉的声音:“方先生,今天晚上方便回家吗?”
是谢家的管家。
方引清了清喉咙:“有点事,可能不方便。”
“是这样的,您房间的窗户没关,昨天后半夜大雨,很多雨水被打进了房间,把您床头柜里的东西都浸湿了,所以想问问您要怎么处理?”
方引昏沉的大脑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来:“是靠近窗户那边的床头柜吗?”
对方毫不因为这个问题显而易见的答案而不耐烦:“是的,主要是抽屉里有医学资料,以及一个装着维生素的药瓶,可能已经被雨水污染了。”
因为发烧而神志模糊的方引,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管家口中所说的“维生素”是什么。
那是他托了不少以前的同学,想尽办法买到的避孕药。
在这个全球出生人口急速下降的时代,为了生育率,避孕药受管制,已经变得非常难买。
方引曾经以为自己是beta所以没有想过会这么容易就怀上,而谢积玉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从来不做措施。
但是自从丢了那个孩子以及了解方敬岁的意图之后,方引便把这些药伪装成维生素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那些药被雨水浸坏了,那无疑会非常麻烦。
方引压下心里隐秘的不安,对电话那头假装镇定道:“知道了,那我晚上回去看看。”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挂完电话之后,方引翻出了自己最薄的那件高领薄毛衣以挡住脖子上的伤痕。又吃了两片退烧药,戴上了帽子和口罩,打车让司机送他到离谢宅最近的路上。
方引没有拄拐杖,也怕被问到伤露馅,所以他将自己的重心都放在了右腿上,缓慢地移动着。
等他推开谢宅的大门后,一瘸一拐的样子首先吸引了Luca的注意。
这边牧一下子冲上来绕着方引转了几圈,然后后退几步,抬起自己的左前爪开始模仿方引走路。
方引:“......”
这狗真是太狗了,方引想。
他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往里走,管家迎上来打量了一会道:“方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方引摇摇头:“雨天路滑,稍微滑了一下,缓缓就好了。”
管家关心则乱:“给您找个医生来看看吗?”
“我自己就是医生啊,您忘了吗?放心吧,真的没事。”方引失笑道,“我先去楼上看看。”
“是我老了。”管家笑笑,“我扶您上去吧。”
方引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才发现床头柜下半截都被雨水浸泡成了一个更深的颜色,那些他经常看的医学书也湿透了,纸张粘在了一起。
他将药瓶拿出来,发现上面写着维生素的标签字迹已经模糊。接着小心翼翼地擦干瓶口的水,打开之后仔细看了一下才放心,里面的药丸依旧是干燥状态,还能吃。
管家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维生素,所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湿透的书上:“这都是一些专业书籍,不要紧吗?”
这些都是方引经常看的书,虽然有些可惜,但要买新的也不难就是了。
在方引的解释下,管家这才放心。
管家走后,方引自己理了理那床头柜,他把那药瓶拿在手里半天,决定还是找个衣柜的角落放置,这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了。
方引慢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一直走到楼下的花厅里。
花厅的窗玻璃上蒙着一层雨水的痕迹,让外面成片的草木花树都弥散成了整片斑驳的色彩。
谢积玉正坐在花窗下侍弄那些兰花,面上空静,但在那些色彩的衬托下,像是一副油画。
夏日傍晚的雨没有春天那样沉郁,湿润的风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鲜活的花木芬芳。
方引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身上那股蒙昧的高热似乎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