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二门后头忽然传出个男子的叫喊声。

蓄着山羊胡的干瘦老人从身强体壮的兵丁们中间挤出来，朝着陆风揖了一礼，“陆指挥，侯爷在里面儿等着您呢。”

陆风身后的士兵们一声一声的说着，风哥不能去，进去了保不齐要被下黑手，不能去。

山羊胡管事瞥了他们一眼，一张苍老的脸上说不清是阴鸷还是麻木，“侯爷一直等着陆指挥使登门，从下午等到了夜里，想着和您交心聊一聊，莫要生了误会。”

陆风的手按在刀上，管事补了句，“段家行伍出身，不忌讳什么刀枪剑戟。”

陆风转身吩咐下属们在外面等着，随后走进大门，管事侧身让过陆风，里面的侍卫们让出一条路，两人过去后他们又恢复了整齐站位，犹如一座铁墙，横亘而立。

管事引陆风走过一条狭窄的穿堂，陆风隐约听见远处嗡嗡诵经声。经过宝瓶门，屋檐挂着白灯笼，两列僧人诵经做法，帷幔随风飘荡。

上房里没有陈棺，只见几个女眷重孝加身，跪守灵堂，一边烧纸一边呜咽。

段侯爷穿着一身素色袍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腰系白绸，一动不动地望着长案上的灵牌。

管事紧走几步，俯身在段侯爷耳边说了什么。在管事的搀扶下，段侯爷起身走出几步，甩了下袖子，屏退管事，朝陆风走来。

陆风知道这场丧事为了谁，催回林世子的圣旨一到，林世子便语调讥讽地说了一句：嫁不了皇上，便死在皇宫啊。

陆风朝着段侯爷揖了半礼，段侯爷摆摆手，步履缓慢地踱出这间院子，“你比我预计的来得晚些。”

陆风打量着段克武，这位镇北三十多年的将军，看得出他年轻时身姿魁梧，如今塌肩弓腰，也比寻常老人强健。

“常平仓起了大火，我灭了火才赶来拜访。”陆风语调沉沉。

“只有常平仓起火了？”段侯爷笑看向陆风，眼底冰冷。

陆风道：“侯爷若有爱民之心，其他仓便不会起火。”

段侯爷意味不明地朗笑两声，迈上一座花园内的石拱桥，拱桥两端宫灯燃着，幽暗静谧。

“老夫也是无奈之举，”段侯爷看向陆风，“粮仓里的实数被掀起来，段家便要满门飘血。”

“这几年，连连歉收，今年的收成还要更差些。陆指挥，你是云州人，哪怕林世子在京城大获全胜，也挽回不了云州的万石存粮。待时饿殍遍野，林世子管不了。”

“老夫很欣赏你的才干，只要段家还在，我把云州交给你，尽情施展你的才干、谋略。”

陆风问：“代价呢？”

段侯爷眼睛微眯，“除掉林世子，从此风平浪静。”

陆风侧过身，手扶桥栏。段侯爷开出的价码丰厚，段家的权力落到他手上，他以肃清贪腐，重振边塞，会比现在走的更稳。

只是他不能答应，阿月给了他更好的选择。

“侯爷，段家满门的性命并不握在林氏手上。”

此言一出，段侯爷神色不变，眼皮却猛地一缩。

“而在陆家，”陆风回望段侯爷，“林世子整理出的罪证，誊抄两份，这两份由我的人送往京城。虽说是以世子那份为本，可并不全然相同。我手里的，能放上皇上的御案，能被皇上容下。”

“云州这笔账太庞大，牵连太广，若被林氏握在手里，皇后一系将大开杀戒，铲除朝中对敌。介时朝野动荡，于国不利。”

段侯爷瞪视着陆风，肩膀和胸膛剧烈的起伏，像路遇强敌的猛兽，终于露出他的怒火和爪牙。

“你背后之人是谁？”段侯爷一根指头指着陆风。

陆风蹙起眉，他似乎不明白段侯爷态度突然的转变。

段侯爷读出他脸上的困惑，错着牙笑了起来，“你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果然不是你。”

陆风不由得后错一步。

“孙诚起事时，有个不世出的高手在前开路，一枪挑死了穆宗典。秦明兵败后，玄女庙供奉出了一位活神仙，腾云驾雾，言指段家是祸世恶鬼。”段侯爷呲目欲裂，眼里闪着癫狂的光，他全都明白了，这是一串连环计。

段家和林氏，都被耍了。

背后之人所图太大，哪怕权倾朝野的林氏也不过是他手中棋子。

段侯爷自知林氏不值得那人攀附，段家更入不了眼，他的游说毫无作用，只能听由那人的安排。

但藏在人后，连个面都不露，太轻视了，段克武无法容忍。

“让你背后之人亲自来见我。”段侯爷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