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兰香没叫住陆月,在门口拧起了帕子,这她怎么跟世子爷禀报?说让世子爷等着吧?
这家驿馆坐落在云州和京城相连的主干道,平日里人来人往,比北边那些荒僻陈旧的官驿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厨房里肉菜齐全,陆月叫来铛头,指挥着铛头煮一碗清淡的银丝面,“煮软一些,卧个蛋,鸡蛋不要煮老了,我说什么时候捞出来就什么时候捞出来。”
天有些热了,对着灶台就更热了,陆月站在了小窗旁边,随手拿了把蒲扇。
“小姑娘,眼力这么好,都能估摸出几成熟的鸡蛋,行家啊。”胖乎乎的铛头笑着说,盖上锅盖。
陆月靠在身后的实木柜子上,一只脚垫在另一只脚面上,“算不上行家,我家穷极乍富,鸡蛋这样金贵玩意没吃过几回,因为吃不起,每回吃我都仔细盯着,盯着水面上的咕嘟泡,盯得眼睛都直了。”
“晚饭的点过了,这是又饿了?”铛头掀开锅盖,水开了,他把面条下进去。
沸水滚滚的动静里,陆月忽然听见了一丝异样的声音,极轻、极容易忽视的一声吐息。
陆月脸上的轻松凝滞瞬间,连说带笑着挪动步子,“不是我吃,是我们世子爷。”
“哎呦,是世子爷!”铛头手里攥着的把新鲜滴水的小青菜,放不下去了,“世子爷只吃这个?一点肉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但是啊像世子爷这样身份地位,什么好的都吃过了,就到了返璞归真的时候。鸡蛋和青菜值不了多少银子,但是煮的好,那滋味考究着呢。”陆月的肩膀与身后的柜子齐平。
柜子后头,是堆放着杂物的一小片阴影。
“好了好了,放鸡蛋。”陆月退到阴影里。
铛头一颗心提起来,这鸡蛋怎么煮能煮得考究,这他还真是不懂,得好好向这个在世子府当差的小姑娘学一学。
鸡蛋敲在锅沿一声脆响,陆月嚯地朝柜子后头出手,躲在阴影里的蒙面刺客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更没想到这个半大的孩子会突然对他发难。
陆月一把扼住这个全然不设防的刺客的脖颈,刺客下意识地两手把住陆月细瘦的胳膊。
“好好看着那个鸡蛋,从水面上浮起来。”陆月另一只手抓住刺客挣扎的两手,掰起他手的四根手指,眨眼间拗断。
刺客痛极但呼嚎不出,被掐着喉咙喘不上气,眼珠子都要爆出来。
“浮起来了!”铛头看向陆月。
陆月揉着手从柜子后头的阴影里走出来,笑容依然,“我看看,”她看一眼锅里浮起翻腾的白沫和白嫩的水蛋,“差不多了,捞出来吧。”
热腾腾的银丝面摆上托盘,陆月端起托盘,嘱咐铛头不着急刷锅洗碗,先回房歇着吧。
陆月出了小厨房,站在树影后,望见铛头出了厨房的门回房睡觉去了,才慢悠悠踱步向后院的正房。
推门进去,林世殊正歪靠在榻上,头发散着,腰腹以下随意搭着条毯子。
他手里拿着本写好的折子,已经看过无数遍,闭上眼能背出来,可他这时候没别的东西可放眼睛。
若是闲着,就真成了“又没旁的事”。
“陆姑娘好大的谱儿。”林世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过一页。
陆月在世子爷府上住过那些日子,也知道了他府上的规矩,一是安静,二是记性好,能把跟别人的一言一行都复述出来,不瞒主子分毫。
刚才她对兰香说的话,肯定原模原样转述了,瞧林世子这个浑身的怪气。
陆月把那托盘放到榻几上,林世殊不动声色地向后靠,让过那只托盘,眼神一直留在折子上。
放好托盘,陆月两下踢了鞋,上榻坐下,道:“听兰香姐姐说殿下没用晚膳,我让厨房给你煮了个面,尝尝。”说着,拿起筷子递过去。
“我满口都是苦味,吃不下。”林世殊放下装样子的折子,推拒了陆月递来的筷子。
陆月横眉瞪眼,举起的手不放下,“这鸡蛋是我盯着煮的,跟寻常的鸡蛋可不一样。”
林世殊蹙了蹙眉,今日鸡蛋是她盯着煮的,昨个儿的核桃是她亲手砸的,前天的牛骨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反正总有理由让林世殊必须试一试。
试一试就试一试,犯不着因为这么个小事争什么。
林世殊翻掌,接过陆月递来的筷子,戳了戳那水嫩的鸡子,“梵慎说他找你的时候你正和陈大保他们闲聊,都聊什么了?”
林世殊没有盘问的意思,他只是奇怪,陆月怎么跟谁都能聊到一家。
陆月捧起脸,眼睛闪亮地看着林世殊,“聊殿下的阿爹阿娘。”
林世殊夹起鸡蛋到半空中,嘴都张开了,停住了,一脸困惑,“我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