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云忍不住心里打突。
走到床前,几人刚要跪下行礼,却先被邓皇后拦住了:“都免礼吧。”
姜同云站直身子,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
陛下正坐在床头的矮凳上,侧着身子跟邓皇后说话,大病初愈的太子就站在陛下身后,静静聆听;刚刚跑进来的谢含昭坐在床边,握着邓皇后的手又哭又笑;太医和侍奉的宫人则已经退至一旁。
而刚刚被救醒的邓皇后,被陛下、谢含昭还有床幔围着,姜同云没办法看真切她的情况。
虽然方才邓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姜同云心里一直发沉。
焦虑之间,陛下朝她们招了招手:“都过来些,皇后要看看你们。”
于是几人又朝前走了两步。
这一次,姜同云终于看清楚了邓皇后的模样。
她此时正靠坐在床上,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
虽然她的额上还留着明显的汗渍,头发也凌乱的,但脸色竟然意外地好,不仅没有先前的痛苦和虚弱,反而还多了一抹非常明显的血色。
看着那抹异常的红晕,姜同云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
这分明……是回光返照。
这时,她才发现,陛下虽然面上带笑,但嘴角的弧度非常僵硬;站在他身后的太子更是神色沉郁地皱着眉。
再看周围的公主王妃们,她们脸上的笑容也都不自觉地凝滞了。
看来大家都已经发现了邓皇后的异常。
这间屋子里,恐怕只有还没经历过死别的谢含昭真的以为,她的母后好了。
姜同云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谢含昭欢喜的笑容。
邓皇后和陛下说完话,又把几位公主和王妃们叫到跟前,依次叮嘱了几句。
即使是平日里跟她不太亲厚的吴王妃和赵王妃,此时也因为邓皇后这般交代遗言一样的举动和关切慈爱的话语红了眼眶。
姜同云听得鼻尖愈加发酸。
她刚想扭过头去擦一下眼泪,邓皇后突然叫了她一声:“齐王妃呢?”
听着那好似中气十足的声音,姜同云连忙吸了一口气,压下汹涌的泪意走上前去:“嗯。”
邓皇后朝她伸出了手。
姜同云连忙把自己的手递到她掌心中。
邓皇后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往后,你跟怀雵一定要好好的啊。”
“……好。”
“怀雵他……”顿了顿,邓皇后还是没有把心中的嘱托说出口。她最终也只是看了太子一眼,随即轻叹一声,“过阵子就让他带你回婺州去吧。”
*****
姜同云呆呆地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摩挲着手腕上那只牡丹纹金镯。
这是邓皇后亲手套到她手上的。
虽然现在这只镯子已经完全染上了姜同云的体温,但当时手镯的冰凉温度和邓皇后指尖异常滚烫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腕上,一回想起来,姜同云心里就忍不住跟着颤一下。
姜同云知道,皇后娘娘当时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里,藏的是想让谢怀雵支持太子的意思。
但她最后也没有用感情做筹码提出这样的要,反而只说让谢怀雵带姜同云回婺州去。
回婺州去,避开接下去金陵可能发生的风波。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邓皇后都还是那个会为他们考虑的慈爱长辈。
姜同云想起她们离开前,自己朝着屋里看去的最后一眼。
那时的邓皇后正拉着太子和谢含昭,替他们整理鬓发。
太子沉默的神情和含昭难掩的高兴表情在她脑海里来回交替,最终定格在了邓皇后不舍的微笑上。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颗颗滚落而下。
姜同云伏在桌面上,无声哭泣。
月落日升。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还在桌上趴了一夜的姜同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向窗外。
天色已经微微亮起。但隔着一层窗户,那些微的晨曦根本无法驱散屋里的黑暗。
姜同云揉了揉眼睛,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的木樨被她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但知道轻急缓重的她没有多问,而是扶住姜同云的手臂,又轻又急地说道:
“宫里来报,皇后崩逝。”
腕上的手镯突然变得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