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时，陈令施有一段节食期，甚至严重到了上体育课时低血糖晕倒的程度。

看见她昏倒的时刻，张应臣的心跳都停了一瞬。当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众目睽睽和同学议论，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抱到医务室。在校医的叽里呱啦的本地口音中，得知了对方已经节食半个月的事。

“为什么要节食。”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冷着脸，手里却拿着温热的红糖姜茶，他插上吸管，面无表情地放到安静打葡萄糖的女孩面前——刚好在她的唇下，一张口就能喝到。

躺在病床上的陈令施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张应臣，我不太方便接过来自己喝……”

其实还有一只左手能拿杯身，但陈令施不想。

“我拿着，你喝。”张应臣垂眸，看进她的双眼，“先喝一口。”

陈令施乖乖照做。

张应臣微微放了心，继续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要节食。”

说是疑问，但语调平平，和陈述句没什么区别。陈令施好像被他话里的冷淡吓到了，她用力抿唇，嘴巴向下弯成了一个小月亮。

张应臣没由来地心一软，不自觉放轻声音:“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因为我不想再长高了，”她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隐隐的委屈，“我不想长高……”

高二时的张应臣身高刚突破185，他一直为此高兴，所以并不明白不想长高的心理:“长高不好吗？”

陈令施长得漂亮，如果个子矮又柔弱，以后肯定会被人欺负。

张应臣一直希望陈令施能够长高变强。虽然他以后一定会保护她。

“你喜欢可爱的……”女孩过了好久才出声，这一次甚至带上了哭腔，“我高了，就不可爱了。”

张应臣一愣，随即被她气笑。

“听谁说的？”

陈令施把头埋得更低。张应臣一直默默注视着她，她每低一点脑袋，他就把杯子往下移一些，免得戳到她。

“我自己看出来的……”陈令施声音很小，“文科班有一个双马尾的小个子女孩，戴了粉色圈圈的那一个，你不是有好感吗……跑完操的时候，你朋友问你觉得文科班里谁最好看，你就说个子最小、扎了双马尾的最可爱。”

她越说越难过，越说越酸涩，眼泪直直地掉在塑料杯盖上，张应臣心尖莫名一痛，他放下红糖姜茶。

陈令施见连姜茶都没有了，心里止不住地后悔，眼泪掉的更凶。

早知道不说了……

“你最可爱，也最好看。”她的心里话还没说完，张应臣清冷的嗓音就再次响起。

从陈令施的视角，只能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了自己眼下，拿着卫生纸轻轻帮她擦眼泪，“我没记住文科班女孩的脸，所以说不上谁最好看。只能挑一个说可爱，没有别的意思。她们的可爱，应该由她们的心上人来说，而不是我。”

“再喝一口。”

眼泪擦干，红糖姜茶又被递了上来。

陈令施心跳如鼓，她颤颤地抬起眼睫，眼前的男生在水雾蒙蒙中好像更好看了。

她咬住吸管。

感受着手中姜茶逐渐变轻，张应臣被提起许久的心脏也缓缓放下。

听校医说，陈令施还在经期。

想到医生的话，张应臣只觉烦躁。特殊时期，也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吗？

陈令施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姜茶，下一口却扑了个空。她茫茫然地抬眼看他:“张应臣……？”

“凉了。”张应臣放下杯子，“等这瓶葡萄糖打完，再给你买一杯热的。”

陈令施呆呆地看着被放到桌子上的红糖姜茶，从心出声:“可是没喝完就扔掉很浪费。”

她家是有钱不假，但父母对她价值观教导一直是“浪费可耻”。

张应臣仰眼看点滴，语气如常:“我喝，不会浪费。”

陈令施盯着他轻微滚动了下的喉结，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耳垂泛上绯色。

“张应臣，你不去上课吗？”

过了一阵，陈令施抬头看他，试探性地开口。对面人摇摇头，语气平淡:“不用，我都会。”

“你好厉害呀，张应臣。”

女孩声音细小，男声同样很轻:“你也是。”

…………

事后，张应臣多次拐弯抹角地表示“我对可爱和矮个子”没兴趣，可陈令施都只是嘴上说我知道，但平日里，张应臣就没见她穿过带跟的鞋。

肉眼可见的，陈令施致力于把自己“变矮”。

到了后来，张应臣后来也不再提醒她这点，而是自己主动采取促进长高的措施——打篮球、喝牛奶、够门框。

她矮不了，但他可以再高一些。

时光回到此刻，张应臣手上已经被塞了两个包，“张应臣，你拿这两个走，我提行李箱。”

他回了神，“不用。”张应臣一肩背一个，手上接过行李箱，“你拿几个轻松的走就行。”

“走什么呀，这还只是第一趟呢，我目测还得有两趟功夫。”陈令施莞尔，垫脚拍拍他的肩膀，“你先走，我马上跟上呀，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