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峰回到冷灶冷坑的院子,把东西慢慢拾掇好。
屋顶上吊的腊肉早被边月收到直播间仓库中,万一让村里哪个偷去,都没处哭。
越收拾,越发心惊。
除开杂物房和大红柜下堆的冬菜,橱柜中的大袋苞米面、高粱,整个屋子里都见不着油荤。
炕柜里的被子床褥都还在,旧棉衣也还在,以及一双才纳好的棉鞋压在柜底。
闫峰着急地穿好衣裳,找知青借了自行车,趁着天还没黑完,骑向公社。
小院里,还在忙活。
边月和刘婶正在把干透的米皮折叠在一块,切分成长条的米粉。
“砰—砰—”
耿老太太年纪上来,手腕却是一顶一的稳当,把大鹅头颈砍下,去掉气管、食管。
“刺啦——”
泡好的白芷、辣椒、胡椒、花椒、葱、八角等香料下锅,炒得金黄,把砍得大块的新鲜鹅肉下锅。
搅和匀后撒盐,肉眼可见鹅肉表面的皮收缩,肉也黄乎乎的,加入大酱一块煸炒。
染上颜色时候在锅边淋上白酒,同白芷一样是为了去腥的。
适量酱油,保证锅底的鹅块一半能接触到浓郁的酱汁,继续炒到融合进酱味为止,加水炖煮。
边月和刘婶忙把白面和好,掺了些杂粮面,在炕上静待发酵。
做完米粉,这会儿才闲下来,加入耿老太太,坐在小椅子上,烤着泥火盆,嗑着南瓜子。
“咔哒,这倒霉玩意,真让闫峰回来听见这话,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还小呢,卫同小时候还不是不乐意认刘兴福。”
“说起来也是愧对卫同,他从小就被留在王家屯,让他奶养着,卫明跟我们一块随军,住大院里头,性格都开明许多。”
刘卫溪两眼中有些疑惑,用手撑着下巴,仔细听着。
“一年到头能被他爷送大院里来回,还得好声好气大包小包送人回去!”
刘婶想起她公公就是一肚子气,很快缓和过来,说起藏在心底的愧疚。
“我两处跑,卫同还能记得个人,等刘兴福退下来,差点给当贼赶出院子去!”
回想起有趣的事,嘴角勾起,又长叹口气。
“后来俩爷子也没说好,人自个长大出去闯荡,咱也没好意思去管,把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日子过得好就成。”
耿老太太没听清,但从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猜出缘故,“不患寡而患不均,没兄弟阋墙都算好的了。”
?
三个文盲扑闪着清澈的双眼。
[好了,我出去也能说是有文化的人了!]
[哈哈哈,比我马上期末考的室友眼神还要清澈。]
[老太太下放前,估摸得是个地主家小姐吧,反正没少看书。]
[咋就地主家小姐了?]
[之前请人吃饭那架势,不像是没钱家庭。]
“卫溪,奶给你七颗奶糖,只能分给你两个玩得最好的,咋分?”
耿老太太梗一下,合上夹了厚实书签的书。
刘卫溪闷头思考,边月和刘婶也在考虑。
不止一个孩子的家庭,很难做到绝对的公平。
这会儿手里有钱,还好点,前头拮据的时候,恨不得一张钱掰两半花,紧着缺的孩子来,那就不可避免地忽略别的孩子。
闫洋看着只有闫妍能喝麦乳精,可羡慕了几个月。
“唔,一人给三个,我吃一个!”
刘卫溪举手,她觉得她玩好的伙伴,分不出前后。
“要我一人给一个,剩下五个留自个兜里,自个吃交朋友都成。”
耿老太太起身,活络开身子,瞅一眼锅,咕嘟咕嘟冒泡,瞧着比糖都好吃。
边月和刘婶大概了解人刚说那句文绉绉话是啥意思,记在心里,也起身忙活。
把从屯里带上来的干货泡开,木耳、菜干、粉条等。
还不到五点,天昏黑得像是要下大雪,街坊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糊上一层雾气。
小院的那扇窗户透出昏黄的电灯光,边月站在灶台边上,将手里的葱油涂在刘婶擀开的面片上。
折叠的面块切三指宽,露出因为被热油淋过而翠绿的葱叶,白芝麻也不老实地跑出来。
两两交叠,刘婶用手指按压中间,再一拧,一个圆乎的胖花卷就成了。
耿老太太守着灶台,锅里逐渐变粘稠的汤汁,立马将刚下锅的土豆、干货裹上。
盖帘上,花卷躺在苞米叶上,很快又被锅盖遮住。
“奶,还添柴不?”
刘卫溪抬头。
“就等最后的烧完就成,洗手等吃饭。”
闫洋悄悄趴在门边,鼻尖全是肉香酱香葱油香。
“吃饭!洗手!”
闫妍积极推动他哥,出门找卫溪姐姐带她洗手。
“啪嗒—啪嗒—”
雪花又落下,在反着光的小水洼上格外显眼。
冻得瑟瑟发抖的闫峰,才从机械厂找刘卫明问完,驶向车站。
闫洋看到刚出锅的那一盆大鹅,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排在人后头洗手。
围坐在炕桌上,只等长辈动筷子,眼疾手快地夹一块肉在碗中,黏黏糊糊的酱汁往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