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空置的房子，没了人气，原先的教室几近倒塌，就这个十多平的老师宿舍收拾收拾勉强能住。

旁边搭了个棚子，黄泥搭的土灶连通炕床，还放了个大水缸，作为厨房既不能遮风又不能挡雨，先前选知青点的时候，就把破败不堪的这里给忘记了。

看得边月都要善心大发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啊，冬天谁遭得住在外面做饭。

“这里还好不是很偏，旁边都是些热心肠的婶子，你要缺了什么东西，尽管去问问，准能有愿意帮忙的！”

边月把篮子递给冯悦，在灶台边打量着。

这个院子离芦苇荡最近，沿着大路，后头还有三五家，再往上头是连绵不绝的山，已经换上金黄的外衣。

“婶子，能借个锅不？我俩没锅碗瓢盆，都没法煮饭吃。”

林支竹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边月，她真的快要饿死了。

冯悦收拾好出来，拿着一盒铅笔和作业本，递给边月。

“哎哟，这本子、笔都是好的吧！你俩这连筷子都没一双，要不，今天先去我家里将就吃一顿？”

边月在心里打算着，这新来的知青有票有钱，还大方，可以好好处着。

林支竹在心里想着，冯知青人好，这婶子有票好，刘华，啧，咄咄逼人，就不是个好的！

冯悦，现在只想吃饭。

[我也要吃饭！]

[将就吃点，带带我呗！]

边月领着两人回家，进了屋，先指使闫洋进杂物房把酸菜捞出来，粉条用热水泡上。

三人进里屋，坐炕上。

闫妍咿呀咿呀，爬到边月身上，被一把搂住，轻轻拍打。

“好久没写字，又想家里得紧，能帮我写个纸条子，成不？”

边月手往柜子里一摸，拿出张信纸，几道深深的折痕，之前撕下来的不知道在哪。

“要写些什么？”

林支竹接过小块信纸，打开刚灌好墨的钢笔，捏着问道。

“就说什么都好，不要想我，看到了记得回个信，讲讲家里的事就行。”

林支竹组织了一下语言，一笔一划，很快就写好了。

边月高兴拿着还未完全干掉墨的纸条，吹了又吹，把孩子往外面的冯悦身上一放，难掩激动，去外头厨房了。

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闫洋乖巧地坐在灶前，把火烧起来。

今天难得高兴，边月切了十几片往年过节才吃得上的猪肉，三瘦七肥，“刺啦”，一下进了热锅，在翻炒间变得透明起来，泛着浅浅的油花。

闫洋忍不住咽咽口水，心里忍不住的高兴雀跃，今天还能吃上肉。

要再来些这样的知青姐姐才好！

[这抠门的，才几块肉。]

[哇，看了好多天清粥小菜，我都要瘦了，终于来点油腥了！]

边月把剩下的肉放回柜子，拍了几颗蒜子，又切了葱花和姜沫。

她口味重，干辣椒洗净，切成段，在案板上放着。

肉皮已经卷曲，两面煎得金黄焦脆，青烟腾腾，有些熏人。

“刺啦—”

大蒜、姜沫、干辣椒段同切碎的酸菜一起下锅。

铲子与锅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温度的作用下，水蒸腾，猪油的香气逐渐散发出来。

“咳咳。”

闫洋被调料的味道呛得眼泪快出来了，用袖子捂住口鼻，又添了根大柴。

边月大跨步舀了瓢凉水浇下，盖上木锅盖，把香味留存下来。

“咕嘟咕嘟-”

厨房里的人现在才能喘口气，把大门打开，让味道传到更远的地方。

边月隐约能听见不远处，有孩子哭着闹着要吃肉的喊声，紧接着是大人的责骂声。

到锅里的蒸汽快把锅盖给顶起来，酱油上场添了颜色和味道，正热闹，一把泡得柔软的土豆粉条下去，消停了会儿。

不多时，又冒出鼓鼓囊囊的泡泡，这个刚破裂，后头又冒出新来的，香味散开。

边月抡起大锅铲搅匀，防止粘锅糊底，往上面架了一个竹编的蒸格，放了好几个窝窝头。

盖上盖子，等待美味成熟。

[饿了，馋，想家了，好久没吃到这一口了。]

[冬天吃一口，给我金子都不换！]

[真不换还是假不换？我用酸菜猪肉炖粉条换你黄金呗！]

[使不得使不得，现在金价都多高了，口嗨，不要来私信我了！]

[在外面就是好想家里的一口吃的，回家两天又被骂的想跑了。]

[一顿饱和顿顿饱，咱还是分得清的。]

冯悦在接触到小孩的瞬间就浑身僵硬了，手里像是被突然塞了柔软的面团，一点点动作都怕给扯断了。

“我来吧，我会抱。”

林支竹接过孩子，熟练地抱起，一手拖着屁股，一手扶着背。

冯悦悄悄吐了口气，才从刚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问道：“你有弟弟妹妹?”

“没，从小跟我娘屁股后面在医院乱转，哪个医生不认识我，肯定是新来的！等长到胳膊够力气，跟我姐哥一起被使唤着抱了不少小孩，我娘是儿科医生。”

林支竹轻轻晃动，含笑看着闫妍，不时发出声音在逗弄，只听见咯咯咯的笑声。

冯悦最开始的疑惑也有了答案，难怪。

[那个年代的医生也是高知识分子了，难怪字写的也好看！]

[以前都有书法课的！我之前还在想为啥我爸妈文化不高，字还写的不错，不像我，大学生，一手丑字。]

[下乡知青，好歹都是初中毕业了去！]

[当时还有指标呢，城镇里基本每家每户都要人去的！]

[小孩都这样抱吗？上次抱我侄女，哭了半天，我说为啥半天哄不好，估计是我抱法错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婶子得是拿出好肉来招待我们了吧！这股子肉香，我是好久没闻到了！”

林支竹不禁挺起背，转过头去，满脸好奇，即使中间隔着门帘看不见。

酸菜猪肉的香味，就那样溜出锅，钻过门缝，透过帘子，一丝一缕地牵动着两人的心。

冯悦没说话，目光像是能透过层层遮挡直接看到那锅粉条，两人一齐咽了下口水。

在被馋得肚子唱歌之前，边月把一盆猪肉酸菜炖粉条端上了桌，后面跟着的闫洋端来一盆窝窝头。

“别客气，来这几天饿着没？补点油水，吃得壮壮的，下次看谁敢欺负咱们！”

边月把碗筷都分了，招呼着众人。

“婶子还拿这么多肉来招待，以后得好好处着吧？真好，真香！”

林支竹凑近冯悦耳朵边悄悄说到。

“...”

边月一把接过自家闺女，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个窝窝头。

“可别嫌弃，别看这样子不咋样，尝尝！我才嫁过来那两年，天天馋这个！哎哟，配窝窝头，香得停不住嘴！”

边月又给每人碗里盛上一勺。

[这看着就香啊！谁嫌弃啊！]

[不是，这一大锅的乱七八糟的，香味就不说了，色味都看着不咋样，谁吃啊。]

[这不有人现身说法了。]

闫洋看了看自家娘的眼色，等对面两人动筷后，迫不及待地抓了个窝窝头，啃了一大口，来不及咽下，夹起一大筷子粉条。

“呼噜呼噜—”

酸辣咸鲜的猪肉粉条，配窝窝头，正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