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眼神一黯,“娘说这些日子城里事多,还要等些日子才能过来。”她还小,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她也害怕惶恐,“不过先生你回来了,我突然就不怕了。”
沈浪倒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用途,当下一笑道:“幸好我回来,不然岂不是罪过了。”
刚回来,沈浪陪着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被彩月拽着出了门,说要再仔细检查他体内蛊虫情况。
离了正院,回到沈浪安置的院子,彩月埋头忙碌着,又是唤蛊虫,又是听心音,把沈浪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没找到什么大伤口才松了口气。
沈浪随她动作,等她收拾药箱,才端了水悠悠喝着。
彩月收拾着桌上东西,时不时觑一眼沈浪,等桌上空无一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到:“年前白飞飞找来了。”沈浪没做声,继续浅啜着杯中茶水,茶汤清澈鉴人,想来该是入口回甘的好茶,可惜他品不出来。
“先生,你特意赶去汾阳城,为什么又避而不见?”那日白飞飞前来,言语间并没提及汾阳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一个劲问他们沈浪是否回来团聚。虽不喜白飞飞,但他们也确实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回来,如实相告后白飞飞留下住了几日,年节前见沈浪没回来,又黯然离去,说要去寻他。
先生没回来同他们一起守岁,彩月同唐乐心里也不开心,但一想到先生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又替他欢喜,他总归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他们也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见与不见也就不重要了。
沈浪放下空了的茶盏,眼里有一瞬的迷茫,忽而又释然,嘴角噙起一抹轻笑,“我们家的大姑娘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彩月坐到沈浪身旁,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委屈道:“你还会去见她吗?”虽不知汾阳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先生改了主意,于她而言总归是件好事,她没什么大志气也没什么大愿望,就想一直留在先生身边,做妹妹也好,做情妹妹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她都愿意。
沈浪拍拍小姑娘肩膀,“彩月,你今年十七岁了,是大姑娘了,该自己出去走走看看了,一直赖在我身边算怎么回事。”说着低头看了眼嘟着嘴的小姑娘,“唐林钟情你,你知道吗?”
彩月点点头,“知道啊,可是我又不喜欢他,他啊像个孩子一样,半点也不稳重,长得也不好看,哼,比不上先生你半分。”
自己还是孩子,竟嫌弃旁人还是孩子,沈浪眉角眼梢染上了笑意,“像我有什么好?”唐林家庭和睦,哪怕前些年唐门遭难,一家子也因外出游玩而逢凶化吉,这是多大的福气。一家人对唐门忠心耿耿,百年来护佑着唐家,性子也是蜀人的热情开朗,难得的是不像其他世家子弟家里妻妾成群,此地男子大多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同这样的人家结亲,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好去处。
“去年回汾阳,我去祭拜了父母双亲,在沈家祖祠里同他们认下了你,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了。”彩月身子一僵,紧咬着牙齿,“彩月,往后沈家祭祀一事就托付给你了,你若有时间,逢年过节便去拜一拜,若有事不去也无妨,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彩月蓄满眼泪的眸子一闭,泪如雨下,埋在沈浪怀里哭泣着,沈浪轻拍着她的肩背,替她梳理着气息,不叫她哭晕过去。
唐乐立在门口瞧着屋内两人眼眶泛红,这些日子他被要当爹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又被先生在江湖上的大展身手激起了雄心,竟彻底忘了先生没多少时日这事。
他没想到先生去汾阳城没寻到白飞飞,反倒在沈家宗祠前认下了彩月,同为看着彩月长大的哥哥,他心里还是期待先生有一日能接受彩月,叫彩月同他成为一家人,可先生这一次是彻底绝了彩月的心,此后,彩月再不愿也只能是先生的妹妹了。
小姑娘埋在沈浪怀里哭成泪人,沈浪始终默不作声,只轻轻安抚着。良久哭声渐小,彩月啜泣着道:“我找不到,你带我去,我脑子笨,记不住路,得你带我去,所以啊!”少女抬起带着露珠的面颊,“先生得好好活着,”妹妹就妹妹,小姑娘紧揪着沈浪衣襟,只要先生活着,要她做什么都好。
沈浪心疼的抱紧怀里小姑娘,今生来世,再也不会有这样待他好的女孩了,“彩月,是我对不住你。”他突然有些后悔,若他十七八岁时遇见了他们,他应该会有个家,家里有爱玩的弟弟,爱闹的妹妹,而他只需默默守着他们,等她长大些知了情爱,她就会来问他要不要娶她做妻子,那样的话他大概是很愿意的,毕竟她是那么爱他,不舍得叫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突然期待来生,他注定早死,下辈子他一定也会比她年长许多,若是有缘,他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着,看着她长大,护着她成人,若她有了心上人,他就用累世的财富送她出嫁,不,女子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总是委屈的,他得为她招一佳婿,叫她一世无忧,一生如女儿家般自在,若她……
沈浪眸子一黯,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他到底没有来世了,南疆蛊经有言,种下蛊王的人,魂魄注定不全,死后魂灵归属蛊神,不入轮回,他啊,连来生都没了。
彩月直摇头,“先生没有对不起月儿,是月儿对不起先生,是月儿勉强先生,可是,”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月儿真的不想先生死,月儿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含笑看着沈浪,“你难道不想瞧着月儿成婚,等月儿成婚了,有了小娃娃,我们带着小娃娃一起回汾阳,一起祭拜爹娘,叫他们亲眼看看月儿,同他们的小孙儿小孙女,好不好……”
多美好的画面啊,唐乐脑海里想着那些温馨的场景,眼框一红落下泪来,忙抬手擦去,笑着道:“先生,你就答应她吧,不然,今晚这饭是吃不上了,饿坏了我不打紧,饿坏了我儿子,小心凤儿骂人哟。”
沈浪瞥一眼唐乐,把彩月扶起来,“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好好治病,别哭了,再哭你小侄子真饿哭了,以后不理你这个姑姑怎么办?”
“他才不会,”彩月擦着眼泪欢喜道:“我们关系可好了,我一摸凤姐姐肚子,他就同我打招呼呢。”
“是是是,月丫头是天下最招人喜欢的姑姑。”唐乐冲小姑娘龇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盒子丢给她,“凤儿叫我给你的。”
彩月接过一看,是润肤的香膏,手指润了一层抹在脸上,香香的很好闻,忍不住又抹了一层在手上润开,拉过沈浪手腕擦在他手上,“先生出去这些日子,风吹日晒,人都黑了干了,你瞧瞧,连手指头都劈开了,果然是糙男人,半点不珍惜自己的好皮子。”
沈浪现在不敢再叫她哭,安静等她抹完右手,又将左手递了过去,抬起右手细细看了看,果然有两个指甲裂开了,几个指头全是毛刺,女孩子果然心细,这双手跟着他确实吃了许多苦,那香膏也不知放了些什么,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细小的口子竟就好了,指尖碾了碾,滑润、细腻。
“不能厚此薄彼。”唐乐也伸了手过来,白凤有孕后身子重,许多事没法做,寻了些古籍制香膏,手艺越来越好,做的香膏功效也越来越多,他跟着找药材、寻香花,忙前忙后,好不容易这一批快做好了,他觑着功效眼馋了好久,结果这刚做好就送来给月丫头这有先生无哥嫂的小妮子。
彩月白了他好大一眼,“找凤姐姐要去。”说着小心收起香膏,推着沈浪去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