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了些药在他伤处,然后手按揉。
一开始很疼,但习惯了之后,就感觉她掌心很烫,但是伤处发凉,她似乎是把药力都揉进了他的血肉里。
慢慢地,伤处没那么疼了。
祁煜:“我看你手法很熟练,你经常处理这类伤?”
傅秋语垂眸,长而直的睫毛盖住她的眼瞳,“没有。”
她又倒了一些药,“我以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脚扭伤了。医生告诉我,这样抹药可以活血化瘀,好得快一些。”
祁煜:“你按摩的手法也很熟练。这种有规律的顺时针转圈按压手法,不像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你甚至用力大小、按压速度,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变过。”
傅秋语的手顿了下,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在意起这些细节。
她说:“小时候,妈妈工作完一天回家,我就会这样给她按摩,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
看不出来她还是小棉袄的类型?
祁煜认真地端详她此刻的神情,问道:“你被困在这里,想念家人吗?”
本来都已经做好安慰她的准备了,谁知道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她冷漠而尖刻道:“想念?没有。我不会想念他们,他们也不会想念我。我们没有互相诅咒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祁煜:“……”
这家伙的操作,总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小棉袄已亖,现在登场的是纯恨战士傅秋语!
“比起他们……我倒是有点想我的朋友。我在她的眼前被浪冲走……她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
提到朋友,她态度倒是好了很多。
她叹了口气,重新垂下眼睫,将眼眸中的一切情绪掩下。
*
扭伤的地方给她揉了一顿后,已经能自己走两步了。
祁煜大赞:“傅医生妙手回春啊!”
傅秋语在湖边洗手,瞥了他一眼:“但还是不能多走动,得休息。”
祁煜:“我们这种处境,哪有时间让我休息。”
走了两步还是不行,脚疼得使不上力,祁煜跳着坐回石头上,继续揉脚踝。
傅秋语看着湖面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站起来对他说:“我去砍个树,去去就回。”
走了两步觉得不放心,回身嘱咐他:“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要乱走动了。”
祁煜向她挥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傅秋语想到这货能拿着涂满箭毒木汁液的匕首耍刀花,就觉得怎么都不放心,她怀疑道:“你最好真的有数。”
她走之后,祁煜果然不安生地拿着净水装置,一瘸一拐地去远一点的地方重新灌水。
他刚刚看傅秋语的嘴唇干得发白开裂,便想起这几天她几乎没有饮水,还连续发高热,刚喝的那点水远远够不上她的损耗。
二十多分钟后,傅秋语拖着树枝回来。
她话不多,回来就闷头在一边用救援队发的军用匕首削树枝分叉。
祁煜也不知道怎么和她搭话。
初号机的心思比海还深,总觉得多说一个字都会被她用那种“仿佛什么都说了,但实际什么都没说”的眼神刀死。
他受不了这个,还不如直接骂呢。
于是他百无聊赖地看看天,看看湖,看看傅秋语,再看看净水装置。
一看净水装置已经运作完毕,便嘚啵嘚啵地给她倒了杯水。
他终于找到借口搭话,把水递过去:“辛苦了,来,先喝水。”
傅秋语的确很渴,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把木屑蹭掉,再接过水杯,礼貌地说:“谢谢。”
喝了一口,傅秋语忽然想起来水已经被她用完了,所以这水是……
她抬头,木着脸看祁煜。
祁煜立刻投降:“我哪儿都没去,只是去湖边打个水而已。”
傅秋语:“湖边石头湿滑,很容易失足加重扭伤。”
祁煜:“这不是没事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木头,问:“你这是要给我做拐杖?”
傅秋语声音有点闷:“……嗯。这样你就不用人扶着走,我也能腾出手收集点东西。”
“那你早说嘛。”他拿起匕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开始削木头,“这种粗活就应该让我来,我擅长这个。”
傅秋语的手大概除了翻阅资料和开启实验器材之外没干过别的,只是砍个树,削了几下树枝而已,她的手心就一片通红。
祁煜看着就慌。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拧不开瓶盖的女孩子吧。
至于为什么是“传说中”……
那纯粹是因为他熟悉的女性里,都是不但能拧瓶盖,还能拧别人天灵盖的类型。
傅秋语确实不擅长这活,既然他揽下了,她也没有异议。
她从祁煜换下的衣服里拆下材质较硬的布料,然后去湖边把两人的衣服给洗了,挂在树枝上晾晒。
然后她就拿着拆下的布料一顿捣鼓。
祁煜:“你在干什么?”
傅秋语:“做脚部固定护具。”
祁煜:“……我觉得我的扭伤也没有那么严重?”
傅秋语:“不是说我们的处境没时间让你恢复吗?那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创造条件,让你恢复得快一些。”
祁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一脸冷淡,但他说的话,她句句在听。
祁煜:“我还以为在这种时候拖了后腿,会被你一顿抱怨呢。说起来,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无论遇到什么,就没见你抱怨过。”
傅秋语低头专心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她回道:“如果抱怨有用,那这个世界就不需要解决问题的人了。”
“而且,你没有拖我后腿。既然是伙伴,就要彼此扶持。”
祁煜:“……”
刚觉得她和猎人小姐是一个人,割裂感就紧随而来。
或许是因为傅秋语更年长?
猎人小姐虽然飒爽,但处事仍然带着几分尚未成熟的孩子气。会发牢骚,也会哭鼻子。
而傅秋语虽然柔弱,但无论思维方式还是行事风格,都成熟很多,也刚强许多。
傅秋语:“之前我精神状态不好,没法和你聊天。现在我们都有空,聊聊吧。”
祁煜:“我也觉得我们需要聊聊。”
傅秋语:“你对我们的处境怎么看?”
祁煜:“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做好的局,而我们是猎物。”
傅秋语:“赞同。”
“……”祁煜笑了下,转头看她,“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傅秋语:“什么?”
祁煜若有所思地揣摩着她的神情,“你在对一件事发表态度之前,会优先询问我的意见。我可以认为,我的意见对你很重要吗?”
“……”
傅秋语愣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祁煜:“我开玩笑的。其实这是你的习惯吧?别人不问你,你绝对不会先说自己的想法。并且在发表自己的意见之前,你还会先问其他人的意见,确保自己接下来的发言没有漏洞。”
“这是一种很好的社交自保手段。”
傅秋语的眼神先是有些躲闪,然后她抬起眼眸,静静地注视他,等待他的下文。
在她认真的注视下,祁煜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抓了抓头发,说:“但怎么说呢……我的水平也就这样,你也都看到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高深的见解需要你揣摩,反而是我很需要你的分析判断能力。”
“你比我更善于解决现实问题,我才是需要指导的那个。以后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计划,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和我说,不必先问我。”
他冲她笑了笑:“既然你都说了我们是伙伴,那就别那么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