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只有温恬恬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江绮也不在乎,只是笑着对宋珥舒说:“要是不继承家产,考虑去写网文吗?”
一副全然无知的模样。
宋珥舒揽住她,也随着笑了下,抬头和温恬恬对视时,仍旧带着笑,甚至笑意加深,笑得温恬恬莫名其妙又忍不住跟着一块儿笑,于是奇异地大家莫名笑起来,沈墨尘嘴角也提起几分。
“……你们到底做什么?”徐望月笑得无奈,他兴致勃勃站起身,“最近我学了不少照顾旁人的小妙招,今天让我来帮忙下菜。”
可惜徐少爷空有一张嘴,真干起来的时候,溅起的汤水吓得江绮一把拉着宋珥舒往后退到窗户边。
“徐!望!月!”江绮瞪他,温恬恬也吓得从徐望月手里拿过盘子和汤勺。
这边场景一片混乱,宋珥舒笑着摇头,余光从窗户汲到一个瘦高得陌生而熟悉的身影,仿佛就在前不久见过,细看那人便是李为春,她还穿着那一身装扮,略瑟瑟地站在电线杆下,似乎在等人。
宋珥舒几人吃了多久,她就在冷风中等了多久,直到温恬恬母亲进来收拾餐桌,又给他们送饭后水果,小巷里走出一个身材壮硕的光头男人,李为春笑着上前挽住人臂弯,这才与人一起离开。
宋珥舒一下认出那个光头男人正是前段时间她调查李为春时查到的莫哥,原名莫琦,从小混着长大,自己嫌弃名字太秀气,靠拳头让他人叫自己莫哥,打出名气后靠手里的钱放贷,帮出资人打理KTV、棋牌室等场所。
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时,就见应慎微忽然也出现在那电线杆下。
这下宋珥舒不得不在意几分,等饭局散伙时,她趁机胡诌事脱离大部队,回忆着应慎微的方向,给对方拨去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我刚刚还看见你背影。”
应慎微那边呼吸顿了顿:“你也在……”
“嗯,今天来温恬恬店里吃饭,我去找你?”
“……这里路复杂,你告诉我位置,我来找你。”
宋珥舒如实报了地址,没等多久,就见应慎微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他摘下口罩,一张笑颜露出,比之前更自然而温柔,说:“今天怎么来这边吃饭?”
宋珥舒迎接他的笑,满意一点头:“温恬恬这次考得好,她请客。”
说着她揶揄:“你这次成绩也进步很大,恭喜英语上一百分,要请客吗?”
应慎微:“当然。”
“在此之前,”宋珥舒扬眉,“你跟着你继母怎么回事?不要成绩上去,道德就顺着下去,已经在犯法边缘试探了。”
应慎微噎了下:“你这话让我没办法接下去。”
宋珥舒笑而不语。
“她有很多选择,就算依然想要找一个人依靠,莫琦不是良配。”应慎微说。
“你也有很多方法,跟踪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宋珥舒耸肩,“说到底李阿姨只是想要找一个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依靠,她自以为的喜欢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只要让她看清莫琦经济的窘境,她会想明白的。”
宋珥舒笑吟吟看着他:“要我帮个忙吗?”
应慎微瞟她一眼。
他戴着顶针织帽,头发被压下,在碎发间眼神看不明晰,最终应慎微轻叹:“我需要支付什么报酬吗?”
宋珥舒眼神微闪,她问:“你说过,学校并不管你。”
应慎微疑惑点头。
宋珥舒轻笑,伸出手,温热的指尖拂过他的耳垂,应慎微忍了又忍才没避开,但那股热劲儿没能控制住,很快攻城,打得应慎微措手不及,一片血染似的,距离溃不成军一步之遥。
宋珥舒的指尖最终悬浮在应慎微的眉尾,说悄悄话一般,她眨眨眼:“我想看你打眉钉。”
应慎微原本悬着的心悄悄然落回去,他抿紧的唇渐渐松开,露了个忍俊不禁的笑,点头说:“好。”
宋珥舒满意收手,她拿出手机,偶尔抬头看他,好奇问:“怎么会想到打耳洞?”
这下轮到应慎微眼神微闪:“……你让我打的。”
宋珥舒猛地抬头:“我?”
应慎微眼里藏着笑。
宋珥舒手指着自己,再次确定:“我?”
“为什么?”
应慎微轻咳了一声:“你带我考进火箭班的报酬。”
“……不是说这是我求你带我认识花草的等价交换吗?”宋珥舒眯眼。
应慎微无辜地看着她。
宋珥舒视线重新放在他耳垂上,扬眉“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说:“走吧,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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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为春含着金汤勺长大,丰厚的物质基础让她拥有得太多,日后不工作也够过一辈子优渥的生活,因此在选择上很顺从自我心意,并不会思考事情能否有什么回报。
无论是选择出国学设计,还是拒绝了大牌公司的offer,她觉得这不过是标榜自我的一种选择。
虽然这样的生活也伴随一定代价,但身处这样的环境,李为春也明白择偶她并没有自由,她甚至习以为常。
然而当她第一次遇到应鹏材的时候,过往看过的所有文字从蛰伏中醒来袭击了她,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情不知所起”,明白了“煮化了的莲子茶”,明白了“一朵金色的玫瑰”,更明白了自由恋爱为何是一种反抗,所以她义无反顾沉了下去。
她的父亲在无可奈何中妥协,为了让她能依旧延续原先的生活水平,抬手扶了一把女婿。
可惜爱情的美味在婚姻的延续是一场赌局,对妻子尤其如此,李为春的幸运在父亲离世、母家被丈夫侵吞后戛然而止,她在崩溃中抚着华服安慰自己,生活还可以继续,孩子都是无辜的。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体面与游刃有余,但没等她自己都信了自己那套,应家轰然倒塌,随之而来是压垮人的债务。
这时当李为春想再次投入工作市场时,开始处处碰壁,而她的自尊又不允许她掉价与不体面,所以当下一个踏着彩霞来的英雄重现在她面前时,李为春含泪想自己还是幸运的,她还有一张尚算漂亮的脸蛋和健康的身体,她还有机会。
有机会重新体面,有机会保护她在少管所受苦的孩子。
于是她清醒又沉迷地投入在莫琦的怀抱中。
李为春挽住莫琦的手臂,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烦躁,她温柔地问:“怎么啦?”
莫琦咬着烟,瞥她一眼,含糊说:“没事。”
于是李为春乖巧地没有继续问,反而扯起其他话题试图让男人放松,然而往日起作用的话今天效果平平,男人只是将她带到租房,看样子只是想要一场发泄。
但没等他们走多远,莫琦的手机催命一样叫起来,李为春身子僵住。
这只是手机自带的铃声,女生的吟唱其实很好听,但在那段欠债的日子里,李为春深深为之恐惧,这种恐惧此刻依旧捆绑住她,缓慢意识到这是莫琦的手机后,她拼命让自己镇定,可一转过头,看见莫琦脸上的表情,李为春所有的镇定又一次消融。
这样带些谄媚而焦躁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
债务危机笼罩的乌云再次向她侵袭来,李为春狠狠哆嗦一下,看着莫琦掩着手机到一旁低声下气求对面宽限些日子,她再次浸入那段黑压压的回忆中,仿佛再次看见山一样的债务像五指山压来。
她从前相信小赌怡情,是家境殷实的不在意,后来沉浸牌局赌博,是企图翻盘的侥幸和莫琦给予的宠爱,她再次拿自己开赌,寄希望在莫琦身上,眼下看着竟又是一场输局。
李为春痛苦而疲惫地看着莫琦,她的视线中,这个原本该高大的男人在冷风中被削成柳絮、毒蛇,一点点向她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