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曲子格答,“我会每天都坚定地选择你。”
几周后,随着曲子格的离开,这件事也渐渐地失去了热度。学生们嘴里总有新话题,最近都在传秦梓轩甩了廖蒙,之前天天一起上下学,现在连话都不说一句。两个人看起来倒是无异,各顾各的毫不被传闻影响。
这日放学,李知难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好走到了六班门口。教室内文泽和班里的同学在做值日,里面朝气蓬勃的打闹声,看得李知难莫名地火。
一旁认真打扫地女生气道:“文泽,你能不能别闹了!”
文泽将自己苕帚边的垃圾故意扫到女生那边已经扫干净的走廊上,挑衅道:“环卫女工,这儿还有呢!”
女生愈发生气,喊道:“你有完没完!”
文泽得意道:“你能怎么着吧!”
另一旁高个子的男生突然扔了块抹布过来,对文泽道:“别他妈闹了,赶紧扫,扫完回家了!”
显然在这个小集体里,这位高个子男生拥有着更高的权威。
文泽吃了亏也不敢还嘴,只对着女生比了个鬼脸,老实地扫起了地。
李知难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那个拼图里拼不上的一块。
“文泽?”她在门口道,“出来一下。”
文泽知道她是谁,小声对旁边男孩道:“你带手机没有,录像啊,录像,说不准我能成网红。”
文泽走出去,痞里痞气道:“李老师您找我有事啊?”
“我关心关心你。”李知难笑着答,她余光也看到了教室里竖起的手机,表情立刻装得比平时还要和蔼可亲几分。
“我又不是您班的。”文泽撇过头。
李知难脸上仍然笑,故意压低了音量:“你得庆幸你不是我们班的。”
文泽故意喊道:“干嘛啊您!要公报私仇吗?要报复学生吗?”
李知难急忙退后一步,双手放在胸前,也夸张回道:“同学可别误会,我是来关心你的,你可别急啊,我和曲老师不一样,我身体不好,你要是也朝我扔东西吐痰推搡我什么的,我怕我心脏受不了,你可别动手啊。”
文泽红着脸,回不上来。
“我呢,就是看看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看到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受什么影响,我就放心了。”李知难道,“不过刚才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发现你原来一直这样啊?这样可不好,不能因为女同学好欺负,就把脏东西扔到人家那里,也不能因为男同学看起来厉害,就吓得不敢回嘴了,大家都是学生,不要搞社会上那套欺软怕硬的事情,这么大小伙子了,传出去多难听。”
屋里传来学生的窃笑声,文泽脸上有些挂不住,明知她话里有话,但是又想不出词反驳她,只忿忿道:“我不知道您说什么呢!”
李知难突然压低了音量,道:“你当然知道了,吴思齐一个成年男性,你不敢惹啊,就只敢欺负软柿子的女老师。”
“李老师!您这是替曲老师来找我茬呢是吗?”他大声质问道。
李知难讶异的表情像是差劲的女演员:“诶哟,我说让你别欺软怕硬,你就联想到曲老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记错了?那不是曲老师做错了事情,你是受害者吗?不过这事也是,曲老师做得非常不对,你是未成年,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对不对?我们做老师的必须要保护好你们,毕竟还有一年是不是?一年之后成人了,就得负责任了,年纪就没办法拿来做挡箭牌了,再犯了错就得跟警察说了。”
李知难声音慢慢压了下来,少了些方才的夸张,多出几分真诚,道:“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理解得了就理解,理解不了,那就等将来吃了大亏之后再理解吧。”
文泽听着她的阴阳怪气,只垮着脸道:“谢谢李老师,我还得做值日,没空听您讲这些。而且,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李知难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知道以后社会会怎么鞭打你了。”
文泽没再回话,转过身向着教室内跑了回去,随手拿起抹布和同学假装打闹。
李知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愣住了。
周六的钢琴课课间休息时,李北辰递了瓶水给她,有些松了口气,道:“前阵子曲老师被开除,还好你看起来没太受影响。”
李知难将文泽的事情如实相告。
“我还以为李老师心中有教无类。”李北辰调侃道。
“我可以替自己原谅,替自己有教无类,但是我凭什么替曲子格原谅他?”李知难反问。
“你变了。”李北辰道,表情说不出是替她骄傲还是替她惋惜。
“说不定我本身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李知难转过头,不看他的眼睛,她总觉得只要不去看那双眼睛,就可以假装不知道那双眼睛背后的想法。
“你不是。”他替她辩解。
李知难看了看那边的皮皮,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心里想要分享的欲望。“我是,我最后把这俩孩子治了一顿。”
“不是说他们不怕吗?”李北辰意外。
“他们俩放学后在公园里亲亲我我的时候,我给小张警官了打电话举报了他们。”李知难答。
李北辰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成熟稳重的李老师想出来报复的方法。
“说起来也可笑,当初我让曲子格查课间离校这件事,曲子格都把他俩人名字记下来了,结果就因为她觉得高中生谈恋爱很美好,不应该被我这个灭绝师太拆散,背着我自己把事情瞒下去了。所谓的替女朋友出气,其实也是因为文泽知道曲子格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章乐怡更可气,竟然用自己的名誉去污蔑别人,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很聪明,没人能治得了他们。所以我也想通了,孙书维说的对,我们是老师,最后的教育闭环还是要交给他们的家长。”李知难答。
张蔷在接到电话将两个人抓个现行后,自然是带回派出所联系了他二人的家长。
“我从来对自己的要求都是做孩子的避风港,这次是我第一次把孩子推出去。”李知难长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不后悔。”
“真的?”
“开始是有些心里纠结的,什么职业道德,个人素养,我甚至读了好几宿论语,想看看君子到底能不能这样。”
“孔子怎么说?”
“不能。”
“那你还说不后悔?”
“孔子说不能,我就再看看别的,圣贤那么多,总能找到说能的。”李知难有些倔强地说着这孩子气的话。
李北辰笑了,附和道:“肯定的。”
突然,她想到自己并没有和他提过曲子格离职的事情,便好奇问道:“曲子格离职,你怎么知道的?”
“呃,我听说的。”他言语模糊。
“李北辰,说实话。”李知难知道最近奚西的心情是不可能传递八卦的,何况还是曲子格的事情。
“我……联系过她。”李北辰答,“你上次说她出事之后,我就联系过她,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我有朋友做体育培训方面的。”
“那她怎么说?”
“她应该不需要了,好像是要自己创业。”李北辰回道。
“什么?”李知难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说,她的一个朋友要帮她开个培训学校。”
李知难听愣了。她还以为那天电话中她的豪言壮语是说来安慰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办理完手续的那天,曲子格最后一次走出校园,方觉自己身上沉得如同压了秤砣,肩膀都挺不起来。人生在那一刻彻底奔着一无所有、孤苦终老的方向大步前进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坚持,所谓的自尊在现实面前有些撑不下去了。
未来肉眼可见地,将因为她这次冲动而变得举步维艰。
她想着人活一口气,可看眼下的情况,怕是这辈子,她就剩这口气了。
“妈的。”她嘴里嘟囔着脏话,闭着眼睛攥了攥拳,想暴打这个操蛋的世界。
可睁眼后,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一身西装的顾清辛,冬天的冷空气在他的周围晕了一圈薄雾,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切。他带着和煦的笑容,正温暖地看着她。
曲子格怔在原地。
顾清辛两步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挽住她的肩膀拥入怀中。
“小格子,做得不开心就别做了,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