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辰满头黑线:“……”
“哦吼!”李知难喝道,“别想狡辩,我都看到了,你在楼梯间里弄哭奚西,还敢不承认。”
李北辰有些意外,他本想解释,又觉得时机实在不合适,便道:“李老师,你喝点水好不好?”
他伸手叫服务员送些热水过来。水有些烫,他换了两个新杯子,来回凉着,折腾半天水温总算是合适了些,他怕李知难拿不稳,只倒了半杯递过去,剩下的那些就顺势放到了奚西面前。
此时,酒馆门口传来清脆的铃响,门开,带进一股夏日独有的暖风,陈亦童西装革履地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李北辰的水杯还没放稳,陈亦童已经气势汹汹地盘问上了。
李北辰给了他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两个女人醉醺醺的,桌子上一堆空酒瓶,这还能是什么情况?
“奚西?”陈亦童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奚西皱眉看着他,回道:“陈亦童?谁让你来的?”
陈亦童表情不悦:“你。”
“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她翻脸不承认。
陈亦童把手机递了过去:“自己看信息谁发的?”
酒后的奚西自尊心和防备意识都直线下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个无辜的小女孩:“我叫你来你就来啊?那我叫你去死你会去死吗?”
温柔甜美的声线,说着让人咬牙切齿的醉言。
李知难在旁点评道:“陈副总,轻点咬,牙一会儿碎了。”
李北辰在一旁看着,原本对陈亦童的警惕随着奚西一次又一次地耍赖才算降低了些。
“走吧,我送你回家。”陈亦童说罢便将奚西搀扶起来,没成想却被李北辰拉住了胳膊。
“你带她去哪儿?”李北辰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周围环境不允许,光是刚才李北辰倒水献殷勤的样子,就已经惹得他想动手打人了。
“她一个女生,跟你走不安全。”李北辰道。
陈亦童脸上满是嘲讽:“跟我走不安全,跟你一起喝酒就安全了?”
李北辰耐心解释道:“我和她不是单独喝酒,李老师也在。”
陈亦童扫了一眼另一个醉醺醺的女人,答:“你以为找一个已婚的女人当挡箭牌,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你说话注意一点。”李北辰的脸突然冷了下来。
“那你要做事也注意一点才行。”陈亦童丝毫不退让。
“她不能和你单独走。”李北辰攥紧了他的胳膊,态度坚决。
陈亦童眼中戾气再起,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和你一起走。”李北辰拿起了衣服,欲上前去扶另一端的李知难。
奚西此时如还魂一般,八爪鱼似的搂住了陈亦童:“我要跟他走。”
李北辰眉头皱成一团,冷声道:“我没有让你选。”
奚西仍旧搂着陈亦童不肯松手,脸上气鼓鼓的:“师哥,我今天晚上要跟他走,谁也别想拦住我。”
李北辰才想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李知难拉住了。也许是血液内酒精含量过高,她的手烫烫的,轻轻柔柔地盖在他的皮肤之上,像计符咒,让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走吧,让他们走吧。”李知难道。
“……”
“女大不中留,没事的,让他们走吧。”李知难几分醉意在脸上,胡乱在空中摆了摆手。
陈亦童趁机拨开了李北辰的手,带着奚西离开了酒馆。
待他结账回来时,李知难几乎坐不稳,瘫在了酒桌上。他小心地搀扶着李知难上车,李知难看着眼前的豪车,不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李北辰,不是我说你,你真的不能再开老吴的车了,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虚荣呢?”
李北辰仔细着她的额头,将手垫在她头顶处,才将她整个人放进车里,看着眼前离自己咫尺的女人,轻声回道:“我年纪不小了。”
“怎么翅膀硬了老师说话还不听了是不是!”李知难指着他鼻子喊。
李北辰将她的包和自己的外套整齐地放到后车座,又坐回主驾驶位置。
他将袖子折了几折,袖口随意地搭在胳膊上,露出半只线条匀称的手臂,末梢处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此时正松着领口,手指弯成几道折线,映着脖颈间因为用力而凸显出的筋络,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李知难咽了下口水。
李北辰余光瞥见,从中控杯托处拿了瓶矿泉水。
李知难看着他的体面周全,下意识联想起他方才对奚西的关照,心里突然乱七八糟地缠绕,便故意道:“你说你,到底是对奚西有意思,还是跟文诗有点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呢?”
李北辰帮她拧开盖子,将水放到她手上:“我和她们都没什么。奚西从别处听说我父亲的事,本来想要安慰我,结果自己哭起来了。陈亦童刚好来找我,她不想被他看到,就躲去了楼梯间。”
李知难听着他的解释,没再应声。她喝了口水,仰头贴在了车座上,酒精的后劲儿袭来,她胸腔灼烧一般难过,皱巴着整张脸。
“还好吗?”李北辰试探问道。
“特别好。”她言不由衷答。
“不要说瞎话。”他像是在教育她,可口气中满是无奈。
“这点酒还喝不倒我的。”李知难被这奇怪的一句戳到了心窝,这是她常说的话,现下被用来关心她,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只听李北辰小声补充道:“我是说,那个女孩来找你,你还好吗?”
李知难转过头,眼中暗流涌动。半晌,她缓缓道:“你连她都知道?”
“想知道的事,总会有办法知道。”他答。
李知难深吸了一口气,酒精仍旧发挥着作用,如同方才的奚西一样,她现在也没气力去捡起那一地的自尊心来裹住自己,她自嘲一般答:“我很好啊,你看我哪不好了?”
“我认真的。”
“什么?”她装不懂。
“你真的不难过吗?”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渐渐没了那份无奈:“不要说瞎话。”
“难过。”李知难直勾勾地看着他,似醉似醒地回道,“但是我总不能在她面前难过吧,难过也要分场合。”
“你可以在我面前难过。”
李知难点了点头,道:“好,我承认,我是有些难过的,自尊心有些受打击,也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不痛快。但是转念一想,我和她去比什么呢?她有她的人生,我有我的,我的自尊应该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非要和小姑娘比青春,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你比她好,”李北辰语气坚定,“什么都比她好。”
李知难举起了一个手指,回道:“我和她脸上的胶原蛋白含量,差着一位数呢。”
“那也是你漂亮,你……最漂亮。”
李知难经常在皮皮嘴里听到这句话,起初,这句话的效果就像是咒语一般,但听久了,开始的高兴慢慢被稀释,这咒语的法力也日益减弱。甚至现在路过冰激淋店,她听到这话还会有些心悸。
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那魔法又显灵了。
“胡扯。”她听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感受着隐隐发烫的脸,只欲盖弥彰地算到酒精头上。
“那你能接受吗?”李北辰试探问道。
“不接受又怎么样?宋乐从来都不是我的东西,首先,他不是我的,其次,他也不是东西。”李知难答。
李北辰倒是很赞成后半句,“对,他不是东西。”
李知难被他逗笑了,她轻轻按下了车窗,夏日的晚风徐徐而来,酒意也被稀释了些。
李北辰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车内还弥漫着他身上的味道。
音乐和气氛很适配,都让人舒服得想闭上眼睛,但又在心里知晓这沁人心脾不过是霎时瞬间,实际远不可及。
“婚姻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确实有很多负面情绪,但也不是没有解法。我要是实在气不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找不着出气的法子吗?你不用担心我。”她似乎理智了些,但她脸上那丝痴痴的笑,又看起来并不清醒。
“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我?”她斜眼瞥过去,有些好奇又似乎有些猜到他的主意。
李北辰眼睛明亮亮地看着她。
“你喝多了。”李知难道。
“没有,你喝多了,我并没喝酒。”他指了指自己的车钥匙。
“那作为清醒的旁观者,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酒鬼挺荒唐的?”
“不会。”李北辰看着她,“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荒唐?”
酒精在血液中流动,伴着突突的心脏跳动声。前面的车被车主摁下开关,发出滴滴的两声,黑暗的车内,路光的暖黄,车尾灯的红光夹杂着双闪灯的黄色,流光溢彩地勾勒出他的剪影。
他满脸希冀地看着她。那眼神让李知难想到之前看的欧洲老电影中,仰望天空的少年。
李知难仔细地看着那双眼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李北辰笑了笑,道:“有人说,我的眼睛长得像是马,赛马场的赛马。”
李知难莫名觉得贴切。
李北辰又问:“那你知道赛马的下场是什么吗?”
“嗯?”
“一旦有一天,他不能跑了,等待着他的就只有死亡。所以他一定要奔跑,一直奔跑,不计任何代价地奔跑。”
“不计任何代价吗?”
“对。”
“任何代价?”
“对。任何代价。”
李知难忍不住伸出了手。手指渐渐靠近,距离他的脸只差毫厘,指尖的神经末梢在最后时刻不自主地弯了弯,对碰触的渴望和挣扎在指尖处拉扯,勇敢又胆怯。
李北辰低眸,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将自己的脸主动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