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萓沅本来看在对方是花老太太请来的客人的份上,才略敷衍一番,见这道士终于说出了点实质性的新奇内容,不免也产生了兴趣,便问道:“不知道长所说的究竟是何人?”
清风道长不答,举首望天,拇指在中指的指节上微微捻动,算了片刻,笑道:“不知府上可有丁卯年,乙酉月,甲子日,己巳时生人?”
殷萓沅闻言,面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同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清风道人所说的,正是娉姐儿与婷姐儿的生辰八字!
高门大户的子弟生辰八字何等贵重,除了交换庚帖之类的人生大事,轻易不能将八字外传,唯恐用心险恶之人拿了八字行诅咒之事。娉姐儿与婷姐儿是闺秀,八字更是不传之秘,除了家中长辈和极为亲近的仆妇,诸如巩妈妈姚妈妈等人,旁人至多知道年份和月日,无从知晓得如此详细。
清风道人绝少在京中露面,便是笙娘子与之里应外合,告诉他宁国公府的相关信息,也不会连出生的时辰都知晓,可见此人确实有些本事,能掐会算。
门外隐隐传来戏台上清亮的唱腔,伴随着东楼上男子们低沉的交谈,殷苈沅与殷萓沅却神色凝重,对视一眼,殷萓沅便肃容道:“道长……”
不待他说完,清风道人观二人神色,便知自己算准了确有此人,露出笑容:“丁卯年推到今岁,正好十载;十年前的乙酉月,甲子日,正是今日。恕贫道斗胆,这鸾命之人,正是今日生辰宴的主角,殷家的两位娇客,是也不是?”
殷萓沅正欲张口,殷苈沅忽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身体前倾,向清风道人道:“道长,某有一事不解,还望赐教:不知何为‘鸾命’?”
“鸾”本就是凤凰的一种,《禽经》曰:“鸾,瑞鸟,一名鸡趣,首翼赤,曰丹凤;青,曰羽翔,白,曰化翼;玄,曰阴翥;黄,曰土符。”可方才清风道人却说,昭懿皇太后乃是凤命,与“鸾命”并不相同。
清风道人拈须微笑道:“所谓鸾鸟,《山海经》有云,‘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说文》则曰:‘鸾,神灵之精也赤色五彩,鸡形,鸣中五音。’国公爷如何不解?”
殷苈沅道:“方才道长所言,鸾鸟赤色五彩,据某所知,则有赤、青、白、玄、黄五色,不知道长推演的寒舍之‘鸾’,是何色泽?”
清风道人朗声大笑:“国公爷真是太看得起贫道了,贫道只算出一副八字,一未观其天庭地阁,二未见其掌心纹理,凭空演算,如何能知?”
这是要与殷氏姊妹相见,亲自为其相面扶乩的意思了。
殷苈沅与殷萓沅对视一眼,殷萓沅面露犹疑之色,而殷苈沅冲他微微摇头。
清风道人见二人迟疑,抚须笑道:“二位居士不必为难,贫道耄耋之龄,又是出家之人,见两位髻年的小娘子,且有阖家长辈作陪,应该不至于毁坏闺誉。”
殷萓沅便道:“烦请道长在此稍待,事关内宅事宜,不敢擅专,总要问过家慈才好作准。”“好说好说。”清风道人闻言,便笑着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啜饮起来,神情怡然自得,仿佛已经笃定殷家会请他扶乩,抑或即便在殷家人的怀疑戒备中铩羽而归,也并无遗憾。
殷苈沅与殷萓沅入了主楼,向花老太太禀明清风道人的来意,花老太太便笑道:“这有何难,他要算,便请他算算。娉姐儿、婷姐儿两个孩子出生时虽无甚异象,却也颇有不同寻常之处,又是双生胎,这道长既有这神通,请他为孩子们的前程指个明路,也是好的。”
在母亲面前,殷苈沅自不会说甚“子不语”之类的话,闻言虽不赞同,但还是答应下来,又想着如果就在霞影楼请道人扶乩,难免引得众人围观,假如那道人说出些令人为难的话来,不出一日就会传为京中的笑柄,还须得另辟一个清静的地方。
“如此就请母亲领着两位侄女移步星辉塔,儿子这就去将那位道长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