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门,安成早命人在门口候着,一听下人来禀,便亲自迎了出来,唤余氏为“大舅母”,姚氏为“二舅母”,又向表妹们问好。杨绶陪着妻子一道出来,也同众人见礼,随后将松哥儿请到了书房招待。
安成便将女眷迎入堂中,早有丫鬟预备了茶水点心,姚氏饮了一口,觉得茶水比杨太太招待的还更轻浮美妙,安成笑道:“这是母后送来的茉莉花茶,味道清淡芬芳,孕妇也可以饮用。”余氏笑道:“太后娘娘对公主爱重之心,可见一斑。”又笑道,“得知公主有了身孕,母亲也万分欢欣,特意叮嘱我们请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此外,弟妹选了庄子上养的一些鸡、鱼等物给您补身,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余氏的话中虽然将自己的功劳隐去了,可安成心中清楚,大舅母主掌家事,花老太太吩咐下来,具体奔波操持,还是要由她来做,因而十分领情,连忙谢过:“多劳外祖母与大舅母挂心了,”又向姚氏露出笑容,“也多谢二舅母想着,不瞒您说,我近来正馋鱼汤的滋味呢。”
杨府什么好物没有,何况寻常可见的鱼汤,安成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姚氏长脸,姚氏心里也很清楚,堆起笑脸:“那敢情好了,既然喜欢,您多用些,回头二舅母还送来。”
大人们说着客套话,娉姐儿在一旁听着,半句插不进,不由觉得无聊,表面看起来仍旧规规矩矩地坐着,实则裙子底下一双小脚扭来扭去,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开始抠裙子上的绣线。
安成说了半日的话,也有些累了,服侍她的宫人往她背后加了个迎枕,她便放松了身子,略歪一歪,囿于皇家良好的教养,口中还向客人告罪:“舅母见谅,实在是身子懒怠,在长辈面前失仪了。”余氏与姚氏慌忙请她自便,安成又看向娉姐儿姊妹,笑道:“妹妹们坐了许久,想也乏了,玉版领着殷二姑娘与三姑娘去园子里转转。桃姐儿若是觉得闷,便同去;若还坐得住,不若陪我说说话。”
这是希望桃姐儿留下陪她私话的意思了,桃姐儿会意,自不会推辞,余氏与姚氏也站起来笑道:“先前进门的时候,看见园子里一株绣球花开得极好,还想问公主讨个恩典,准我们近前赏玩。”安成自无不允,于是众人便退到堂外,独留安成与桃姐儿两个。
众人一去,安成立马如抽去骨头一般,一下子歪倒在迎枕上,脱了绣鞋,把脚也缩了上去,还朝桃姐儿招手:“你过来些,离我近些。”
桃姐儿回想起从前在文华殿读书的时候,安成也是如此,人前处处循规蹈矩,人后却散漫活泛。她原是天真烂漫之人,虽然殷太后一直以窈窕淑女的标准约束、教养她,但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还是改不脱娘胎里带出来的脾性。
桃姐儿勾起嘴角,依言坐得离她近些,安成伸了一只手给她握住,另一只手抚了肚皮,半是抱怨半是撒娇:“你不知道,怀孕可累人了。”没等桃姐儿答话,又兀自叽叽喳喳:“本来可没想这么快要孩子的,都怪子佩,非要……”话没说完,自家满面飞霞,急急忙忙掩了口,留给桃姐儿一段流转的眼波:“是我说顺嘴了,好妹妹,你只当没听到,你可别告诉我母后!”
子佩是杨绶的字。
桃姐儿虽然没有听懂安成话中的意思,却也知道涉及闺房私事,跟着面红起来,听见安成的央告,又笑道:“你放心,从前咱们作伴的时候,你每一回闯祸,我都替你捂着,从来没有告状的时候。”安成吐了吐舌头,露出赧然之色,又把桃姐儿一拉:“你的好日子,也快了罢?我跟你说,等你嫁过去,可千万别这么快要孩子……也是我白嘱咐,大舅母那样疼你,肯定要多留你几年,等你嫁过去,便是正当年。”念及此,安成不由露出一丝黯淡之色,“若不是出了瓦拉求亲之事,母后也不会让我这样早嫁人……”
她的话音中流露出对过往闺阁生活深深的怀念,桃姐儿见状,不由有些好奇。安成与杨绶琴瑟和鸣,早在回门日便可见一斑,方才进门的时候匆匆一面,杨绶也是对安成百般呵护,两人如胶似漆,安成的婚后生活理当十分幸福才对。可听她话里的意思,却好似更钟情未嫁的生活。
桃姐儿如此想了,便也直言相问,安成便幽幽叹了一口气:“子佩如何待我,自不必多说,公公婆婆也对我十分关爱,这样的日子我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可是在夫家的感觉,和在娘家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