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还好，一提单天籁就想起那本糟糕劣质的《双鸯泣》，还没发火，就有一道低沉的嗓音插进来，“——朕也好奇，朕何时和瑞王疏远了？”

林乔新脊背一寒，就见玄衣天子不知何时踱步进来，表情温和，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等他回话。他再愚钝也悟出来了，天子往日的宠信和另眼看待，全都是欲擒故纵，不然也不能求到单天籁这里。

他心知皇上对自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如今更是触到霉头上，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抖若筛糠。

单天籁向后拧脖子，看到背后突然出现的天子也是讶然。

单九鼎无视地上的林乔新，唠家常似的对趴着的弟弟道，“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皇嫂已经废了丽嫔，此时此刻，林家也该接到抄家的旨意了。”

听到噩耗，林乔新差点晕厥过去。

单天籁蹙了蹙眉，状似‘好心’给林乔新解释，眼睛却直直看向单九鼎，“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件事——你觉得为什么你和林家现在才被清算吗？难道是你眼前的天子忘了，顾忌旧情？呵，我们这位天子以前就擅长钓鱼执法，扮猪吃老虎，尤其是装死骗人，可是皇上的拿手好戏。”

他语气讽刺之意浓厚，话中有话，“你以为他不知道那册小话本是你们的诱饵吗？含沙射影，离间我们俩的确是个不错的计策，但下次记得检查一下，有些主意到底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在引导你们。”

林乔新傻傻跪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姐姐说......不，是莲儿，莲儿探听到......”林乔新忽然想起什么，疯狂摇头不愿意相信，“不可能！莲儿自姐姐进府就在她身边，十年忠心不二，都是骗人的？所以——从始至终，我模仿瑞王的喜好、瑞王的穿搭，在陛下眼里就像个跳梁小丑。”

穷途末路，林乔新毕竟他曾经真的以为天子对他有几分不一样的情愫，为此沾沾自喜，甚至还想过怎么对付皇后。结果从头到尾，他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歇斯底里吼道，“你骗人！你们一个喜欢男人，行事出格，不知恭敬，恨不能蹬鼻子上脸。一个乾坤独断，偏偏纵容着弟弟，管弟弟的吃喝，管弟弟的玩乐，甚至还要管弟弟的房内事，天底下有哪对兄弟，是你们这样的？那本双鸯泣，皇上，我不信你就无动于衷啊——”

单九鼎轻轻挥挥手，林乔新被拖下去时有些痴傻，喃喃着‘双鸯泣，好一对兄弟俩’，而等待他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这么看着朕做什么？”单九鼎像是没听到林乔新的话，含笑，心情很好地坐在侧边。

“真可惜，他没听完。”

单天籁眼睛没有笑意，慢慢道，“——之所以留林乔新，是为了让他像这样跑到我面前，替你开口解释你前面的喜怒无常，雷霆之怒，有情可原。你有苦衷、你是做局，你不是故意的，好让我恍然大悟，不仅不会生气，更会因为误解了你愧疚，自然谅解你，不再追究你为什么突然斥责和禁闭我。”

单九鼎亲昵揉揉他的头发，想夸他一句‘聪明’，揉到一半，被青年抗拒避开了。天子不动声色收回手，“你都看出来了，还生气呢，大哥不对，下次一定和你提前商量。”

屁股剧痛，行动不便，单天籁仍旧坚持像蚕宝宝一样蛄蛹到床尾。

看着两人之间陡然空落落的距离，单九鼎笑容稍减，有些命令道，“天籁，挪回来。”

青年神色倔强，不言不语，只拿一双水青分明的眼睛看他。

单九鼎忽然火冒三丈，“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事情不是都清楚了吗？现在案子翻了、人也抓了，你平安无事，有什么不满的。”

单天籁嗓门比他更高，“你要我怎么满意！”

“单天籁，你记清楚了，朕是皇帝！放诸朝野，谁有你瑞王位高权重、得朕信任，你私自闯军营，和男人结亲，朕说什么了吗，你不要得寸进尺，不知足！”

单天籁眼睛冒火，连屁股疼都顾不上，用力推了他一把，“那你走啊，有本事翻旧账，看我干什么。你喜欢当皇上就当皇上，爱上哪里耍威风就去哪里耍威风。”

“你怎么和你哥说话的！”

“我哥才不会骗我，更不会利用我！”

单九鼎一滞，看见他从小爱护长大的弟弟，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垂着，恍惚间他以为他在哭，仔细看去，单天籁眼下干干净净，只是说着什么金科玉律似的，淡淡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哥对我好，我哥不骗我，我哥不会利用我。”

天子说不出话来，嘴巴动了两下，说什么都显得无力。强作镇定，为了挽回几分颜面，隔空伸指用力点了点他，如常走了两步，离开房间后竟像逃似的去了皇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