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新起身穿好靴子,张资已经带着一行人赶到。他催促着:“陆兄我和维兄几人路过你府上,见马车还停在门口;你府邸最近,我们都以为你早到了。”
下人还在给他戴玉佩。他理了理衣裳和外袍,“急什么?”
张资双手拢在袖中,“听闻陛下早已病入膏肓。此刻殿下唤我们去府上议事,不是为立储之事还是为什么?”
陆新挥开下人,依旧不紧不慢,“陛下的圣旨到了,要立广陵王为储君了?你跑得这样急,人家在洛阳还有一个班子呢,轮到你了?”
这一番话点醒了张资,他迈入门槛,“陆兄的意思是……”
两人都点到为止。即便是司马信被立为储君顺利登基,她身边的心腹是江初照等人,论功行赏之际,也轮不到江左这些人。
既然都心知肚明了,也不点破。陆新招呼一行人进门,“几位都请坐,试一试我府上的新茶。”
晚了半个时辰。江初照翻着案上的书,见厅内的树影又往里挪了二尺。
笑声穿堂而来,迈过红栏绿池,一行人才出现在厅门。
为首的陆新一步迈入,并未行礼,一手负在身后,“殿下,下官等来晚了。”
身后的张资、朱维、顾拱手行了礼;站在他身后。
身后的张资、朱维、顾绍等人依次拱手行了礼;站在他身后。
厅中央满当当的人,已经挡住了落到竹简上的日光。司马信右手食指指头轻轻磨光滑的竹片边缘,没有出声。
反倒是一向平静如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江初照抬起了头,“茶都凉了,给诸公换杯茶吧。”
她跪坐在小案前,话说的不紧不慢,面上是自带的三分和煦,和暖阳辉映;未显怠慢,却总让人听出了里面的不满。
陆新侧目看她,“我等家宅离殿下府邸不如中郎离得近,见贵人,正衣冠,来得晚了些。”你江初照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初求着让我们江左世家出仕的,可是你。
江初照:“陆公贵府离得近,本以为陆公会先到,因此殿下特地吩咐人泡好了茶等。没曾想陆公晚了些,和诸公一起到了。”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江左世家子弟出仕,不也是想分一杯权力的羹。此非常时期,你们聚在一起,又在密谋些什么呢?
“既然到了,诸公先入座吧。”司马信适时开口,将针锋相对的苗头扼杀。
等诸人落了座,厅门被合上隔绝春光。司马信平静的语气暗藏玄机,陡然将氛围拔到肃杀,“今日召诸公前来为密谋一件大事,事成之前,还望诸公守口如瓶。”
……
黄金盔甲的光泽被沉沉的病气锁住,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掩了一层灰蒙蒙的纱;目光被缥缈的纱托住,回光返照的一切都像是梦境那样虚幻。
司马业挺了挺佝偻的背,脊背像水里捞上来晾干后的枯木一样易折;他在高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从铜镜中看到自己那张沟壑纵横了无生气的脸;他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麻线,已经白茫茫寻不到一粒芝麻。
冕袍裹住几根枯枝搭起来的架子,高健将腰间的带子再缠了半圈,眼角的水渍再暮气沉沉中显得晶莹。察觉失态,高健俯首跪地,声泪俱下:“陛下,老奴失态。”
司马业垂了眸子看他,“罢了。”一身冠冕,犹有余威。
上官静将进贤冠系带上的玉珠推上去,握着系带的手却不肯松开,玉葱般的十指缠绕在上面,韦娴儿伸手握住,“阿静。”
上官静抬头看向她的眸子,日光将深夜浸润双眸的情欲退却,底下野心在暗流涌动。
“郡主,在我朝带剑上殿可是死罪。”她握着进贤冠的系带,挽留一意孤行的决心。
“阿静,选择了司马泰,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她拨开挽留,誓要将温柔和煦的春光染上肃杀。
上官静的手指落在系带末端,似早已下定决定:“我与君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