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与诸位大人先去衙署,我随后便至。”她拱手后,转身对顾熙做了个手势。
那日两人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只知半月后,顾熙要与江初照结秦晋之好的谣言四起。
陆竞给江初照倒了一杯酒,“茶艺不如中郎,便不班门弄斧了。中郎尝尝今年新酿的酒。”他举起酒樽敬酒。
“多谢府君。”江初照端起酒,掩面而饮。
陆竞:“听说中郎好事将近,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良配姻缘。在下再敬中郎一杯。”
江初照举杯:“容华若桃李;府君夫人自是绝代风华。”
陆竞再斟一杯,“中郎才名,天下谁人不知,今临寒舍,蓬荜生辉;陆某再敬中郎。”
江初照再饮。
陆竞拿起酒壶,准备再斟酒。江初照按下酒壶,“府君应知,江载今日前来,不只为府君的好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江初照的来意,陆竞自然知道。他之所以连敬三杯酒,只字不提,就是想江初照知难而退。
他故作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江南除了美景如画,佳人如诗,令人心驰神往的,便是陆某家中的酒。中郎不为美酒而来,可是为了鄙府的诗画而来?”
江初照给他倒了一杯酒,“华亭鹤唳,可复得乎?江载为陆家的名利而来。”
看来今日是不能避免这个话题了。
陆竞的目光从酒樽上挪开,“华亭鹤唳,可复得乎?陆某九死一生从洛阳捡了一条命回来,可在如诗如画的江南中安享天伦,为何还要去趟浑水?”
“中郎究竟是为陆家的名利,还是为了广陵王的名利而来?”
江初照:“诚然,在下是广陵王殿下的府僚,若说不为广陵王,不仅是自欺欺人,也是在欺府君。江载不敢欺瞒府君,确是为广陵王名利而来,也是为陆家名利而来。”
陆竞盘腿而坐,“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中郎的谋略,陆某敬服。只不过我陆家世代立于江左,无需倚靠他人。”
江初照:“若在下能让陆家更上一层楼呢?”
陆竞轻轻笑了一声,“中郎已与顾家结亲,还不满足?”已经有顾家的扶持了,为何还要攀咬陆家不放。
“江南河湖众多,府君应该比在下更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
陆竞:“中郎名扬天下,定青州,安冀州,平益州;可陆某并未看见,中郎可以许给江左什么。”
“皇七子镇守荆州,握扬州之命脉;苏沐镇淮南,扼江左之咽喉。江南不臣之心久矣,天子疑心愈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府君当为江左生民忧虑。”
“哈哈哈哈哈。”陆竞抚须而笑,“弑君杀父。皇七子和苏沐握江左命脉和咽喉;究竟是天子猜忌江南,还是猜忌广陵王?”
江初照深沉如水,“若弑君杀父之罪属实,广陵王殿下能安然无恙至今?齐王和燕王离京,难道就别无隐情?”
陆竞:“若依中郎之言,齐王和燕王弑君杀父,安能无恙至今?”
江初照:“如今洛阳只一位嫡长子和一位成年的皇子在京,九殿下养在皇宫,陛下亲自教导,难道立嫡之意不明显吗?”
陆竞:“长公主身份虽尊贵,可自古以来,哪有长公主手握重权的道理?即便年少天子依赖长姐,还政之时,最痛恨的也是这些人吧?”
江初照轻轻摇了摇头,“江载说的不是长公主辅政,而是,”她双目凝神,“主少国疑。”
“两位长子手握重兵,岂能眼睁睁看皇位落于他人之手。江载知道府君心系百姓,必不忍心看血雨腥风,江南流离失所。”
陆竞皱了皱眉,“你想行你老师旧事?”
江初照答:“若新君即位,必不会出现重北轻南,士族报国无门的局面;女子同等入朝为官,轻徭薄赋,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欣欣向荣的画面,不也是府君当年入朝为官的理想吗?”
陆竞薄怒:“你老师能扶植先帝即位,是天子,和稳坐太子之位的储君鼎力扶持,三万东北铁骑,四万凉州兵马坐镇大明宫,才让先帝坐稳那个皇位;仅凭广陵王和你三年贬谪三地的功绩,敢问中郎,是否太自负了些?”
江初照不肯示弱:“府君宦海沉浮,九死一生;应该比江载看得更清楚,天子一旦驾崩,中原便是生灵涂炭,江南富庶,荆州、豫州又在他人之手,谁不想占据江左为粮仓。皇位之争一旦发起,中原战乱,府君以为,江南不会被卷进去吗?”
陆竞:“中郎想借江左夺嫡,难道就不会把江左卷进战乱吗?”
江初照:“得中原者得天下。”战乱只会在中原。“但若齐王和燕王都想据江左为己有,争据江南,江左就真的生灵涂炭了。”
见他微动,江初照乘胜追击,“广陵王殿下宽厚待人,弘雅有信义;有仁德之风,素有贤名。”
陆竞摇了摇头,“陆某九死一生自洛阳还乡,官场险恶,如履薄冰啊。”
江初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府君心系天下,出仕洛阳;为了江左百姓和胸中丘壑,江载再敬府君出山。”
她自顾自饮下,而后拱手告辞。
陆竞捋着胡须看她离去的背影。树影斑驳在她井天色的袍子上,青丝被一丝不苟用玉簪束好;飞扬的袖摆是卷起的波涛,书卷气似浪花一点点扑洒在长廊中;她的步伐坚定有力,文能洛阳纸贵,武能提枪上阵。
意气风发,自信昂扬……
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