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言:君王无德,天降灾祸。降灾于下,以彰厥罪。诚有新政操之过急之失德之处,但不能将蝗灾全部归咎于新政。”她转头看了一眼袁连,“袁尚书言蝗灾是逼死百姓之后才在四州泛滥,那蝗灾之前的旱灾又作何解释呢?”
袁连哑口无言。又听她道:“儿臣以为郡主所言在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人定胜天。若是真的废除新政,前功尽弃不说,等到蝗虫自己消亡,那四州别说五谷,便是寸草也不生了。届时百姓要如何存活?真到了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境地,则有‘远近饥民荷锄而往,应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绝,一呼百万’之患。”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当食我,无害百姓。”只听司马业轻轻叹了口气,算是赞同司马信的看法,“即便是天灾,也不能至百姓于水火不顾。承愿所说‘人定胜天’,朕深以为然也。”
他起身:“着冀州刺史皇五子司马信,进光禄大夫,持节,灭蝗灾。三月之内蝗灾不灭,朕唯你是问。”
司马信稽首:“儿臣遵旨。”
回到府中,司马信连朝服也来不及换,将进贤冠递给府门候着的江初照,“父皇命我三月之内灭掉蝗灾。蝗灾四起,大有向司州、平州蔓延之迹。你回府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江初照跟在步履匆匆的司马信身后半步,“殿下欲带何人同行?”
司马信脚下步伐不减,转头看她一眼,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你与玉棠。”
一位长史,一位从事中郎。这便是江初照担忧的:“那府中之事,何人料理?”
司马信:“不是还有之问他们吗?”
江初照:“如今殿下身上担着冀州刺史之职,又兼管着尚书台和新政的些许事宜;之问他们各司其职,互不统辖;安青她们各在尚书台和御史台,若有要事,何人统筹呢?”
司马仁和司马义回洛阳,已在朝中借蝗灾之事率先发难。此时她远离洛阳,前往冀、并、青几州,正是清算寒门和新政的大好时机;洛阳有事,消息来回传递需要几日,哪里来得及应变呢?
司马信这才反应过来:“你倒是心思缜密。”又问:“那依你之见,我应该带你还是玉棠?”
江初照抬眸看她一眼,“殿下心中已有决断。”
确实。江初照多谋善断,远见卓识,堪称“智囊”,有佐王之才,却无统筹之能;这一点,崔玉棠强她太多。左膀右臂,一臂谋断,一臂令行禁止,崔玉棠于司马信,如虎添翼。
既然已经知道。司马信侧脸看她,“那你还不回府收拾行囊?”
江初照笑了笑,“臣这就去。”她拱手退下,转身便抛了扶苏流光,揽了松柏花香。
次日清晨,宵禁一解,二人简装于城门汇合。司马信带了几个随从,包袱也由随从携带,江初照只带了一个包袱,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印信。
司马信踩着玉蹬上了骊驵,江初照和随从紧接着上马。
两人齐头并进。司马信:“我下发给几州的公牍还盖的尚书台的印信。玉棠明日去尚书台替我领回印信,让渚月带人一路以我的名义入住驿站。”
这样隐瞒司马信和江初照的行踪,让州郡的官吏来不及准备。江初照知道她此举何意。便问:“殿下打算先去冀州还是并州?”
冀州和并州离洛阳最近,也是历来蝗灾最严重的地区。江初照问她这个问题,是因新政试行时,司马信才领了冀州刺史的职位,不过她远在洛阳,冀州事务便理所应当由冀州长史梁任处理。不过这个梁任究竟是何方人马尚未得知。江初照问这个问题,便是问司马信是否要试探梁任一二。
仅凭四州蝗灾的消息,是贺循从尚书台带来几人才知晓的,就知梁任不是自己的人马。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隐瞒不报!司马信无意试探,她扯了一下缰绳,舍近求远,挥鞭道:“先去幽州。”
几人穿着普通棉麻布料的衣裳,只顾赶路,即便气质不俗,也无人认出是洛阳过来的钦使,不过以为一行几人是太守府内的胥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