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国法怎么写就怎么审。”卢应重重“哼”了一声,“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容不得这些龌龊行径,若想攀龙附凤,趁早别司高就。”他拿过衣桁上面的外袍穿上,又拿起案边的进贤冠,十分干练地走了出去。
司马业转动着拇指上面的玉扳指,“若是实情,自有国法;如有冤屈,切莫屈打成招。”他饶有兴趣地重复着这句话,却轻笑了起来。
卢应跪在地上,额头贴在手背上,静候司马业的下文。
“同样的一句话,有人想救人,有人想杀人。”他若有所思,微眯了凤眸,问道:“卢寺卿,谁想救人?谁想杀人?”
卢应未抬头,即便已生了白须,说话也不拖泥带水,口齿如思路一般清晰:“回陛下,大理寺只管依照国法,秉公办案。”
果真是老滑头,话和方才那两人一样滴水不漏。司马业又试探道:“若朕让爱卿依实情,斩了她,大理寺要秉公办案吗?”
卢应根本没有思考,语气十分干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看吧,这才是三朝屹立不倒的老臣。他的五郎,还太嫩了些。司马业直了直身子,没再紧绷着:“她可还有父母、夫、子?”
卢应一惊,后背也僵了起来,他微微抬了抬头,又迅速叩下去,语气毫无偏颇:“据臣所知,此人父母俱丧,无夫无子。”
杀不杀她还要看明日开庭审理时韦谊的态度。“大理寺对此案有眉目了吗?”
从司马业、江栽和韦娴儿的话和态度,早已猜了个八九分。但他还是答:“回陛下,未有证据,未经审理,大理寺不敢妄下定论。”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好。司马业起身,夸赞道:“卢寺卿一如既往地严谨,若人人都像爱卿一般,朕何愁国法不彰?”他一步一步下阶,蹲在卢应身前,卢应向后挪动,跪得更加恭敬了。
“明日庭审,所有人的言行,必须一一记录在案。”他语气严肃,卢应不敢怠慢,“臣遵旨。”
“朕在议政堂等卢寺卿的好消息。”他起身,向龙椅走去。
“臣告退。”他起身,再叩;始终垂着头,不敢冒犯天威。
“秉公执法。”司马业站在阶上,重复一遍。
卢应转身,弓腰作揖:“大理寺不敢上瞒天子,下欺百姓。”退了出去。
阳光洒在金銮殿上,皇城的威严盖过了富贵,肃穆地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也有些直不起腰。卢应只在台上停留片刻,便提着下摆下阶。
大理寺的公堂威严霸气,四根漆木支在四方,堂上三张案,正中危坐一人,便是大理寺卿卢应;一左一右分别是陪审,五殿下府内文学掾江栽,太尉孙女韦娴儿。
惊堂木一拍,“带犯人苏沐。”肃穆由两侧拿着刑具,神情严肃的狱卒紧紧围在公堂内。
早已被狱卒押送过来的苏沐被带上堂来,她手上依旧带着镣铐,只不过是只有两尺长的。垂在身前,宛如攀在手腕上的小蛇。
她脚步一深一浅,看得出来右腿受了伤。恐怕不止江初照那天看到的那两脚。
苏沐朝堂上几人拱手,“草民见过几位大人。”
“跪下!”卢应再拍惊堂木,一脸铁面无私,给公堂又添了几分庄严。
见她没有动作,一侧的狱卒出列,朝着苏沐的腿窝便是一脚,厉声呵道:“跪下!”
膝盖磕地的声音,比敲在大鼓上多了几分实感;此刻这道声音化作鼓槌,敲打着堂上一左一右两人的耳膜,敲得太阳穴轻轻跳动,头皮都紧绷起来。
苏沐疼得轻轻抽气。无论牙咬得再紧,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她好看的眉头皱成“川”字,双手紧握着只有小指粗的铁链,佝偻着背站起来。
江初照见状,转身对卢应拱手,语气倒是沉稳:“启禀寺卿,苏沐尚未定罪,如今只是被革职。按我大魏律法,革职未定罪的官员,堂上无需戴铐链,更无需下跪。”
韦娴儿倒没两人坐得端正,她懒懒地抬了眸子看向苏沐,眼中的不屑与苏沐的那份截然不同,因此显得语气都带了几分刻薄:“革职查办。即便是她未曾犯罪,小小八品兵曹,见了大理寺卿,难道不应当下跪行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