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跟它一样啊!”没想到百灵反倒炸了毛,“它叫那么难听。”
这下轮到沈星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猜叔在旁边看着,笑得更是欢快,他枕着胳膊,悠闲地倚在摇椅上,好整以暇的笑话沈星:
“这下好了,马屁拍到马腿上咯。”
“禁止挑拨离间。”
百灵走过去,把喂食的小碗塞给猜叔,横他一眼,让他少在这吓唬沈星玩。大寨门口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眼睛一亮,也不再管这两人,一阵风一样的跑去迎接但拓。
达班的夜晚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打牌喝酒侃大山,有的是乐子打发。要说缺的话,似乎缺了点清透嘹亮的歌声为伴。
百灵现在照旧是住在大曲林的学生家继续教着书。大部分时间里她尽职尽责,严格挑剔的让学生头疼。当然,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每周的末尾,接近日落时分,百灵也会有心不在焉的时候。这种时候她会刻意的给学生布置一些轻松的任务,然后她坐在窗边,翘首期盼,时不时的查看手机,张望窗外,等待那辆熟悉的皮卡出现。
一般这种时候,百灵的学生比她还期待。毕竟下课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但拓的出现宣告着她的课业解放。再者看人谈恋爱确实是件美事。郎才女貌、般配成对的恋情极大的满足了少女对爱情的幻想。窗外两声车鸣,百灵欣喜的站起身,草草宣布下课,和学生说声下周见,脚步匆匆的在学生八卦好奇的目光中冲下楼,火速下班。
达班的车上让她装了不少碟片,几乎全是90年代港台金曲,还有不少邓丽君经典。回达班的路上,但拓开着车,百灵时不时和他说着上课的趣事,笑倚着车窗,跟着粤语歌一首接一首,不停地唱。一会儿“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一会儿“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达班跑货的车好似成了个移动ktv,坐在车上束着安全带也阻拦不了她陶醉其中,化副驾为舞台。
但拓专心开车,嘴边微微带笑,看百灵在一旁自娱自乐放飞自我,觉得她傻气里带着可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偏头看她的目光里满带不自知的宠溺。百灵也不怕他笑,对上他的视线大胆俏皮的wink一下,逗得但拓乐得合不拢嘴,却装似不买账的扭过头看路不看她:
“人来疯。”
然而他的嘴角却一直翘着,没放下来过。百灵看破不说破,并不气馁。老天大约也会看眼色,音响恰好放起周慧敏的《最爱》。她伴着歌,等到乐曲高潮,扭过身,手握拳在嘴边,冲着但拓深情演唱: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让你的爱满心内。”
“让我的爱,全给你,全给我最爱。”
“地老天荒仍未改。”
真心真情有的时候不用郑重其事,不用非得什么花好月圆夜才显得像那么回事。真心往往不过就藏在生活的一个平凡切片里,甚至藏的很拙劣,不用加以探寻,它便立刻迫不及待的暴露在你眼前,亮堂堂,照的人心颤。
它好像比不过一句直白深情的“我爱你”,可它比任何情话都迷人都动听。过度直白猛烈的言爱固然好,可是难免让人手足无措。毕竟三边坡里真心少,这里的土地滋养不出玫瑰与情调,生长在这里的人难能习惯大大方方的说爱。
就这样,尽在不言中。他能听懂这份情意,能听懂这是专门唱给他的,就最好了。
但拓捏紧方向盘。很久之后人生里,每每回忆起此刻,恍然才意识到,他那苦痛的生活里,竟曾也有过浪漫二字。
车载音响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一路驶进寨门。一行人闻声,欢笑着跑过来迎接百灵,哄笑着说搭着百灵妹妹,跑货的车好像都带着一股甜风,甜甜蜜蜜的就回来了。
“妹妹啊,晚上给我们唱个甜蜜蜜嘛!”
“一边剋!”但拓喝了一声,夹带私心的瞪了人一眼,“唱哪样?饭都没吃,你也不晓得让人歇歇,喝口水。”
寨里的众人哪晓得他听了一路子专属情歌,讪笑着不以为意,连连说着失虑失虑,没有拓子哥会心疼妹妹,拉着百灵进屋一起吃喝。但拓刚要跟着进去,却被一旁细狗拉住了胳膊,示意他留下来。
“拓子哥,我当你是兄弟,但是百灵是我妹子。”
黑暗里,细狗依旧带着他滑稽的脖圈,表情却很是严肃,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割裂的反差感。但拓看着他的神情,敛了笑,也跟着凝重起来。然而细狗看着他,憋了半天,欲言又止,最后紧巴巴的,吐出了一句:
“你不许让我妹子委屈。”
“不然就算是猜叔不管,我也要跟你算账。”
但拓愣了一瞬,看着细狗一本正经紧皱眉头,小眼睛狠巴巴的像是在威胁自己的样子,没忍住闷声笑了出来。他猛的勾肩搂过细狗,夹着他一起往屋里走。
“你个憨狗,说的哪样憨话嘛。”但拓笑骂他,手臂用力勒了他一下,“跟我装上大舅哥了噶。”
他眉眼微垂,似乎是想到什么,轻笑一声。远处百灵正在饭席上和人肆意地说笑,灯影映衬她的笑容,灿烂又迷人。但拓在阶下陶醉的看着,看似不经意的,轻声回答细狗:
“我不会让她委屈的。”
“这辈子都不会。”
夜幕深沉,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停,推杯换盏不断。寨子里又传来清甜透亮的女声,百灵今晚果真唱了甜蜜蜜。
达班好像又是那个达班了,昏沉沉让人醉在其中,浸入夏夜暖风,忘却热雨季,不识梦与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