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叹了口气：“您何必妄自菲薄？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这些庸人日思夜想都摸不着那项研究的门槛。您虽然出生在荒蛮之地，短短数年的研究成果却比得上我们几十年的努力。虽然您至今仍然对我们有所保留，但是您之前的研究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老人攥紧了轮椅的扶手，并没有说话。

组长继续说道，语气颇为痛惜：“但是您却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任由时间流逝而无所作为。虽然我的才华不及您半分，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将要追赶上您的脚步了。”

老人听到这话，蓦地转头看向他。

组长笑了笑：“忍不住提前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师，庆功的时刻希望能与您一同分享……愿您保重身体。”

“你……”

组长后退一步，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老人抖着手指着他的背影，怒火烧灼着她的身心，让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过了许久，她颓然地瘫倒在椅子里，望着窗外出神。

她低声喃喃：“我不该打开那个魔盒……”

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组长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然而这回他没有说话，只是在老人的旁边站定，随她一起看向窗外的星球。

那是一颗灰蒙蒙的星球。巨大的云团旋转成风暴，在星球表面呈现出黑色的漩涡。

他拿出手机，翻到断联之前的页面。没有信号，这就是一块真正的电子垃圾。

水生云中雀：这颗星球像一个蜂窝煤球——智能导航也会走错路吗？【！】

【消息发送失败】

这里仍然没有信号。

它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多么失望。哪怕连上信号，它也不可能在公司的地盘上发什么消息。

它重新把手机收起来，低头看向老人，恍惚能够看到生命在这个人类身上流逝。死亡的脚步迫近，这是它无比熟悉的气息。

“需要帮助吗？”它礼貌地发问，“您需要临终关怀吗？”

老人诧异地看了它一眼。

“我有点赶时间，”它苦恼地挠了挠头，“只会在这里停留半个系统时。如果你赶得及，我可以为你处理后事。”

老人：“……”

这是一个卡勒瓦拉人。离得近了，它更加确信无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些人软禁在这里。

它决定日行一善，好似这只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的小事：“我还挺擅长为人送终的。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老人盯着它的眼睛，那两颗珠子在她的注视下呈现出非人类的竖瞳。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蜂窝煤球？”

倪柯瑟十分认同地点头。

“……但它之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我知道，”倪柯瑟回答，“之前像一颗糖。”

“……你来自哪里，孩子？”

各个地名在它脑海里过了一遍，倪柯瑟选了一个回答：“罗浮。”

老人知道那个地方，也知道那个使团，去往那里送还石中剑。十天前，她亲眼目睹那艘回程的飞船，向着风暴坠落再无踪迹。她的眼眶湿润起来：“你的同伴们呢？”

“做他们该做的事，毕竟活着可不容易。”

“是啊……是啊……”老人撑着扶手站起来，膝盖上的书本滑落在地，但她没有去管，而是伸手抚上那颗星球的倒影，“活着可不容易。”

倪柯瑟弯腰，把掉落的书本拾起来，无意间看到了上面的字迹，瞬间睁大了眼睛。

在第一个幸存者基地，那里的研究员曾向它分享了一些手稿，上面的字迹与这本书上的一般无二。

倪柯瑟仍然记得那些批注的内容。它抬起头，看向老人的背影，轻声复述：“「博识尊在上，我好像触及了一扇门。」”

舷窗上映出两人的倒影，她们的目光在此处交汇。老人轻声回答：“超钛矿石。”

机械卫兵检测到关键词，把二人扫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倪柯瑟彻底确认了老人的身份——被兵人“吃掉”的那些研究员之一，公司合作研发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关于超钛矿石的研究在她之后断层，只留下了天书一样的手稿，以及……

倪柯瑟伸手探向怀中，把那样东西攥在掌心：“我有一个问题，还望老师解惑——您对于卡勒瓦拉的习俗想必是比我了解的。现在下面都很流行送石头当践别礼。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您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它上前一步，挡住身后机兵的视线，在老人注视下缓缓摊开手掌。

那是一枚石头吊坠，泛着银白色的冷光。

老人被震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

她注视着那枚吊坠——她送给女儿的“礼物”，她毕生的研究成果，她的罪证，她所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老人说：“你还记得……在灾难降临之前，我们的最后一项研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