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进机坏了。”首领说,“不要妄想从孩子们嘴里套话。”
“有什么话好套的呢?我们都是艰难求生的幸存者罢了。”倪柯瑟说,“有些问题我问谁都会一样回答的,比如说,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灾难的发生总有起始和预兆。
首领给出了一个在人意料之外的答案:“火山爆发。”
倪柯瑟一愣:“火山爆发?”
“火山灰覆盖了整个地表。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倪柯瑟抿了抿嘴唇。是了,过度开采是慢性的癌变,而这里的人们还记得阳光,灾难必定是突然间到来的。
“你刚刚唱的歌……”
“哦,卡勒瓦拉哄小孩的歌。我应付小孩可有经验了。”这件事上格妮微功不可没。
首领陷入了沉思,又走了两步,她突然看向倪柯瑟怀里的手稿:“你看懂了多少?”
“太深奥了,而且缺失的部分的太多了连不上。不过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研究超钛金属的一种特性,这种基础的物理性质影响到了它的应用……”倪柯瑟猜测,“公司想用它造什么东西?”
首领停下脚步:“不用去修矿车了,去研究你自己的东西吧。”
倪柯瑟装傻:“嗯?你说这些手稿吗?”
“我知道你们的小动作,”首领说,“他们偷偷藏了原石带给你。”
倪柯瑟:“……”哦豁。
“你还私藏了零件——你要用它们组装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我们不如坦诚相待。有一颗和这里一样的星球,也正在遭受公司的毒手。我们的飞船被挟持到这里,必须想办法离开为故乡求援。”倪柯瑟说,“这是共赢的事情,对吧?”
“……你要怎么做?”
“虽然我们的通讯被屏蔽了,联系不到外界,但是外面的那些兵人可以。”
“你要用血肉之躯去硬扛那些大家伙?”首领皱眉,“即使你能造出来什么武器干掉它们,你也逃不掉公司的通缉。”
“不,它们只是一个工具,”倪柯瑟说,“就像黑客一样,只需要夺取它们的控制权就行了。”
首领不再发问,只是说:“你既然有办法离开这里,那就离开,不要迟疑。”她从脖子上摘下一枚挂坠,递给倪柯瑟。
倪柯瑟莫名:“这是你养的石头?现在把石头当宠物养是什么新的流行吗?”
首领答非所问:“……这些手稿都是我母亲留下的。”
“什么?”
首领说:“她是这项研究的主要负责人。那天她把这个交给我……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我们怀疑过这颗石头有什么玄机,但是研究结果显示它就是一颗普通超钛矿石。如果她真的留下了什么密语,恐怕我们要让她失望了——这里没人能解得开。
“带上它离开吧,它上面藏着的秘密不应该和我们一起被埋在地底。”
倪柯瑟沉默地接过。
首领转头继续朝前走去:“这些石头远不止表面看起来的这样,或许我们的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她把倪柯瑟领到新挖出来的实验室:“不要自己捣鼓了,效率太低。需要什么帮助,跟这些研究员说。”
倪柯瑟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
倪柯瑟叹了口气:“其实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跟我来的那些人……我暂时没法带那么多人离开,拜托你照顾一下他们。”
“婆婆妈妈,”首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简直是一群白痴。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倪柯瑟莫名,“喂,人身攻击不太好吧?”人类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首领嗤笑一声:“你会明白我是在说什么的,但在那之前先让我看几天乐子吧!长久待在这底下,每天的生活实在太过于苦闷压抑枯燥了。难得有这么愚蠢的事情,简直要把人逗笑。”
“?”
……
飓风已经远去,但是矿洞外仍然狂风大作。倪柯瑟朝众人摆了摆手,独自走进了风沙之中。
绕过了几座山头,昏暗的天光下,公司的兵人正趴在一个山坳里。
倪柯瑟辨明了方向,俯身化作鹰隼,朝兵人的核心俯冲过去。还差两三米的距离,兵人的额头突然亮起红光,灼热的射线直击它的面门。
倪柯瑟猛地扇动翅膀,跟射线擦肩而过,下一道射线已经紧随其后而来。
倪柯瑟心中暗啧一声。这情形简直像是在用大炮打蚊子。它扑棱了两下被燎着的羽毛,变成石子混进风沙之中。
兵人的攻击暂停了一下,开始扫描周围的环境。
倪柯瑟啪嗒一下被风拍到了它的外壳上,立刻像泥点子一样吸附在上面。
兵人没有搜寻到敌人,浑身的武器都咔嚓咔嚓的启动了起来,灼热的红光连成一片,开始对周围进行无差别扫射。
一时间沙石飞溅,足足过了半个系统时,兵人的攻击才终于停止。此时周围的山峰已经被尽数削平,它们刚才停留的山坳变成了平地。
倪柯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它反应大,还是该庆幸自己命大。
它熟门熟路地钻进兵人的外壳,目标明确地找到它的核心。那是一个大概半人高的方舱。
这回可不能简单粗暴地咬电线了。
倪柯瑟摸出这段时间的劳动成果,把它吸附在核心的方舱上。武器启动,一道光膜以此为圆心,从方舱上荡开,里面的生物组织眨眼间失去了活性。
外界,兵人身上的红光尽数熄灭,在原地停驻。它胸前的舱壳咔嚓一下打开,把方舱弹了出来。
倪柯瑟变回人形,绕着方舱转了两圈,猛地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把里面的生物组织扔了出去。
“噫~”它甩了甩手,面带难色地往里面瞅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还是先晾晾吧。”
它四下环顾,准备找个地方躲风,地面上一个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有什么闪着金光,在灰蒙蒙的尘霾中尤为显眼。
倪柯瑟从兵人身上跳下来,拂开地上的沙尘,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一截金色的树枝。它愣了一下,抬手摸向脑后,自己的头发还好端端地挽起。
倪柯瑟不知为何颤抖了起来,一种预兆猛地击中了它的内心。
它继续刨开地上的沙石,树枝向下连接着主干。大部分树干都已经被埋进了土里,只有这一小截露出地面。
它呆呆地停下动作,忽然转头看向旁边,那里被风沙掩埋着一块巨石,依稀还能看出四方的棱角。
狂风陡转,在石隙间穿行,发出悠长的哨声。巨大的兵人匍匐在它身后,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一个人。
倪柯瑟上前两步,伸手拂开上面的沙砾。虽然久经磨蚀,但是仍然能看出石头上被凿刻的痕迹。
它对这上面的一笔一画再熟悉不过,曾经不了解其含义,现在已然能够知悉。
倪柯瑟的指尖拂过上面的铭文,颤抖着呢喃出声——
「飘零他乡,身陨在即,幸不辱天职。
若有过客见怜,请携碣前黄土一抔,归葬罗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