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皮靴停在了窗前。
凌衣没见过这种鞋子,下意识仰头,看见一套银灰色的衣服,却看不见对方的脸。正困惑茫然之际,那人却主动蹲下。
他看见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像是不存在于这种世界的面孔,令人难以理解地俊逸潇洒。隔着模糊不清的脏窗子凌衣都看愣了神,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外面的人微微一笑:“别怕。”
一只手覆上窗子,随即,那层牢不可破的阻碍瞬间化成了无数齑粉。
那只白皙的手伸向他,手的后面是明亮的双眸,含着成竹在胸的笑意:“来,我救你出去。”
凌衣惊愕不敢动,却故意虚张声势,凶神恶煞:“你……你是谁?!”
“啊哈,问我的名字吗?在下林折雪。”对方丝毫没被他吓到,手也没动,反而笑意愈加粲然:“你呢?小朋友?”
“0……01。”
“凌衣?好名字。”
外面轰然一声巨响,似是什么重物倒塌。不等他有所反应,那只手忽然向前,一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了出去,用力抱进怀里。
“别害怕,小凌衣。先睡会吧,睡醒了就出去了。”
他陷在陌生人怀中,扑鼻的雪竹清香冲晕了他的脑子。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在干什么,外面又在发生什么……
在记忆的最初,一切都已经被风化得模糊不清了。比如,他完全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又在那种地方待了多久,做过什么。人生第一个十年的所有记忆,都只有林折雪的一句描述:你被不法分子抓进地牢试药,大概待了两年,救出来时身体状况极差,记忆全无。
不过,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情景,他仍旧历历在目。
林折雪抱着他,刻意挡住了那些可怖的场景,视野里只是混乱地闪过火光,刀剑,奔跑的鞋子。林折雪很快带他走了出去,室外大雨滂沱,寒意沁骨。
但男人的胸口温暖得似有一团火。
林折雪带他进了一家小店,将他轻轻放在椅子靠墙那端,扶着他的肩,笑道:“吃点什么?”
凌衣紧抿嘴唇,戒备地盯着他。
“这么早,店里好像也没有做别的东西……先来两碗粥吧,老板。再要……一份蛋炒饭,谢谢。”
林折雪边微微仰头跟老板交谈,边脱下大衣裹住凌衣,抬手擦掉他脸上的雨水。
指腹粗粝,但温暖滚烫,动作也轻柔至极。
凌衣不明所以,仍旧戒备着。指腹的温度只让他感到陌生和无所适从,往后退去。
林折雪没有追击,放下了手,嘘寒问暖:“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凌衣缄默不语,目光戒备,不给任何反应。
林折雪也没有再问,恰好老板盛好了粥,一人一碗。
他向老板说了声谢谢,摸了摸瓷碗的温度,提醒道:“我猜你肯定很饿……但现在粥还很烫,要慢点吃哦。”
“……”
“怎么了?怕有毒吗?”林折雪失笑,举起勺子轻轻吹了口气,喝了一勺。
见他做了示范,凌衣才知道碗里这个奇怪的东西是用来喝粥的。他记忆里没见过这种东西,学着林折雪的样子举起勺子,狐疑地凑近嘴边。
白粥入口的刹那,欲望如洪水决堤。
他从来,从来没吃过这么香,这么软,这么温暖的东西。
他丢了勺子,头埋进粥碗里,但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会烫伤的,凌衣。”
林折雪轻声说道,语气里已经没有笑意。凌衣听不懂,他只觉得对方在阻碍他吃东西,望过去的眼神犹如凶恶野兽。
但林折雪反而嘴角微提,语气温和:“慢慢来,不用急。”
那只手轻巧地揽过瓷碗,将碗握在掌中,另一只手捏起勺子,自白粥边缘舀了大半勺,移到唇前轻轻吹了吹,再递到凌衣面前。
凌衣不知道他在干啥,但热气腾腾的食物就在鼻尖下,顾不得再生气,本能就张开了嘴,一口吞下。
温热的甜粥卷着雪竹清香滚过舌尖,较之刚刚竟更加香甜美味,牙龈和喉咙也不再泛起灼痛。
好神奇……
他咽下白粥,对男人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信赖。看着勺子离远,不再焦急,乖乖等待男人递来第二口。
第三口,第四口……
男人极度的耐心细致,递来的温度与分量总是刚刚好。即便已经不用吹气了,仍旧不厌其烦地替他舀粥,送到他嘴边。
很快,一碗粥见了底,只剩几个黑乎乎的大红枣。
林折雪拿了两根筷子,像使用刀叉一样一根固定枣,一根切开枣,挑出里面的枣核,再将软烂的枣肉舀起,递给凌衣。
凌衣已经全然信任他,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是一口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