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宵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自家主子,发现他并未正眼瞧自己,这才小声开口。
“怕主子太过担心郡主…”
“燕珩洲手里的动作一顿,片刻便恢复了正常,面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你这是…”
还不等燕珩洲讲话说完,门突然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随着门被打开,娇柔若水的一道女声俏俏入耳。
“你这是多虑了,王爷什么身份,怎会担心一个区区郡主?”
寒宵一愣,转身向门口望去的,抬眼间,便看见一个一身紫衣的女子推门进来,一只手将门推开,另一只手托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瓷碗,里面应当是粥之类的食物。
门被轻轻关上,林曳月带起一阵风,一身紫衣衣袂飘扬。她今日没有梳复杂的发髻,而是用一根簪子将一头乌发斜斜拢起,剩下的都披散在肩头,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王爷忙了一天,应当是累坏了吧,我刚才去厨房做了一碗王爷最爱吃的鸡蛋羹,王爷快趁着还没凉,尝尝吧。”
燕珩洲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面上却依旧是那样温和又疏离。
“林姑娘身子大好了?”
林曳月是前左卫上将军林潮生的女儿,林潮生算是燕珩洲的忘年交,虽然不是翰林院学者,却有着极高的学问,哪怕上战场杀敌,却也从未放下过学问。
燕珩洲小时候,并没受过老师的重视,因为那时候太子已然成年,皇帝也年迈,几个皇子夺嫡很是激烈,那时的燕珩洲还是个稚童,并未参与夺嫡之争,可那样的环境下,很少有人能专心做学问,尤其是这些政治漩涡权力中心周围的人,更是各怀心思,成日勾心斗角,哪还有心思搞学问。
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可那时候,唯有当时的左卫上将军林潮生,时常教他学问,授他知识,给他讲了许多为人处世之道,也会教他武功,让他自保。
这对于燕珩洲来说,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
若不是林潮生燕珩洲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可惜的是,林潮生终究没能躲过那些避之不及的阴谋诡计,最终还是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个雨夜,燕珩洲在林潮生的坟前,掉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滴眼泪,也埋葬了年少的自己。
那年他十四岁,唯一一个待他如亲人的人,留给他的唯有一封书信,以及那些林潮生珍藏了一辈子的书。
他在信上说,他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父母已亡,中年丧妻,临死之际放不下的,唯有那个不到三岁的女儿。
自此之后,林潮生的女儿林曳月,就在燕珩洲府上长大。
林曳月原本还是个很乖顺的姑娘,他们二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在偌大的璟王府,一般情况也碰不到,二人不过点头之交,燕珩洲给她最好的待遇,两人也相安无事。
可这几年她却不知怎的,成日里爱往他这里跑,总是对他献殷勤,还开始管起府里的事情。
燕珩洲一向不在意这些,所以林曳月越发过分,这些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大有当家主母的姿态。
想到此,燕珩洲又是一阵头痛,他的胳膊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扶着额,太阳穴有些疼,他闭了闭眼。
“王爷莫要担心我了,只是高热了几日,休息了一个月了,早都好了。王爷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政务再繁忙,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累坏了自己呀,王爷都多久没有回王府住了?”
林曳月似是娇嗔般瞪了他一眼,却没有等到燕珩洲的回应,她也无甚所谓,燕珩洲一直都是这样,她早就习惯了。
上个月林曳月非要去王府后头的莲芯湖赏花,在岸上赏花不够,偏要坐小船去湖对面赏,说是不过去,就少了赏花的那丝韵味了。
下人拦也拦不住,都知道她是王府的小半个主子了,很受王爷看中的,都不敢得罪她,只好依着她,却不想好死不死,就在湖中心,小船翻了。
林曳月连带着划船的小厮和她的贴身丫鬟一起落入了湖里,被捞上去后,高热三天,都开始说胡话了,王爷吓得几天没去上朝,见她退了高热才放下心来。
最终为了教她长记性,将她在自己院子里关了一个月,这才放出来。
一看见她,燕珩洲就有些头疼了,可毕竟她是林潮生的女儿,燕珩洲不能亏待她。
林曳月拿起托盘上的小瓷碗,用玉勺将还在冒着热气的鸡蛋羹搅了搅,才弯下腰,将鸡蛋羹给燕珩洲递了过去。
“王爷快趁热吃吧。”
燕珩洲实在心累,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侍卫急匆匆来报。
“王爷,找到郡主了,现下就在城门!”
燕珩洲闻言,目光瞬间锐利,方才的烦躁瞬间转变为惊喜,连林曳月一眼也不顾了。
林曳月看着燕珩洲第一次露出这样喜悦的神情,呆呆望着他,心中一阵刺痛,手中的鸡蛋羹也快要拿不稳。
她这个月虽然被关在院子里,但外面的事她也都是知道的,她知道有个郡主最近和王爷纠缠不清,她被关起来的时候甚至还住到了璟王府!
好在她提前走了,哪怕是消失了出事了,也总比留在王爷身边强,她今日来的时候还很是忐忑,生怕看见王爷焦急担忧的样子,谁知道一来就见王爷在淡定处理奏折,她总算是放下了心,却没想到,听见那个姑娘还活着,且竟会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如此失态。
见他马上就要起身,林曳月拉住了他的衣袖。
“王爷。”
燕珩洲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着急,眼神里发了些不耐烦。
“林姑娘早些休息,本王还有事。”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谁知林曳月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戚戚望着燕珩洲,眼中满是委屈,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好一副美人滴泪的美好画面。
燕珩洲却不为所动。
“王爷喜欢上那个郡主了?”
燕珩洲诧异望了她一眼,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本王还有事,林小姐自重。”
林曳月一个不留神,燕珩洲就挣脱开来,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她望着王爷离去后渐渐消失在夜幕的背影,手中的鸡蛋羹撒了一地,将她的鞋袜打湿,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只是那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林曳月呆呆的望着那个早就消失的背影,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