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娘。”方罢月未再纠缠那婢女的供词,让史媒婆回神,“跟紧了。”
语毕方罢月便径直踏入屋内,她环顾一圈,发现陈设与昨日相比几乎没有改变。
但方罢月昨日在曹天弘的房中浪费太久,只匆匆查了一遍戚珠玉的房间,有许多细节她也并不能迅速断定。
“衣裳什么的也都在,六娘,她是真的被掳走了吧。”史媒婆也在上下打量着,一边与方罢月猜测道。
转身间方罢月注意到戚珠玉的妆奁敞开着,可昨日她来的时候,戚珠玉的脂粉钗环都收拾得整齐妥当。
小气也罢,细心也罢,总之戚珠玉绝不是一个乱糟糟的人。
方罢月走过去,瞧见几枚钗梳被随手摆放,都是常见的式样。
她捡了几样翻看,忽然眉眼一弯,笑得史媒婆心里直打怵。
“六娘,你笑什么……”
方罢月展颜反问:“家在东市开首饰铺,自己就用这种货色,你信吗?”
史媒婆也被说动,她回忆了一下,昨日戚珠玉还在服丧守孝,都戴着一枚上好的白玉牙梳。
这一反常态的凌乱妆台,倒更像是戚珠玉故意为之。
“我看,掳走戚珠玉的,怕不是她自己。”方罢月冷笑一声,史媒婆虽不明白但大为震惊。
忽然,另一边褚时冥所在的地方传来沉闷的响声,一老一少两位娘子回过头去。
她们才发现他竟然将窗户给卸下来了。
“有拆卸后复又安上的痕迹。”褚时冥沉静道。
这面罗窗背后是一条极窄的夹道,原只是用来透天光的,但的确也是离府墙最近的地方。
若来人身手不错,可以很顺畅地通过斗拱翻出府外。
可如果带着一个瘫软无知觉的女郎,是否还能如此轻易。
这更佐证了方罢月的猜想——昨夜始末就是戚珠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于是下一瞬,方罢月便跳上戚珠玉的床榻,朝褚时冥张开手臂,歪头道:“上将军,快来把我掳走试试!”
史媒婆与褚将军:“……”
但褚时冥自然是以大局为重的,他知晓方罢月此举意在验证。于是郎君踯躅片刻,却还是走了过来。
按照常理,那黑衣人打晕婢女之后,便要过去打晕在榻上发抖的戚珠玉,而后将她驮出曹府。
褚时冥抬起手,并掌如刀往方罢月后颈落去,轻拿轻放。
方罢月则十分入戏,喊道:“啊我晕倒了——”
郎君伸手稳稳接住闭眼倒下的方罢月,在旁人看不到的阴影之下,眸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天诏上将的臂力自然可靠,他将小娘子轻松抱起。
一直走到窗边,他依然步履不停。
眼见郎君就要施力登上高窗,方罢月终于憋不住了,一把薅住褚时冥的脖颈,扭动着身子从他怀中跳下来:“停停停!你还真打算把我甩过去啊。”
即便昏迷过去,这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若那人自己先翻过窗,难免捞不住戚珠玉。可若是先把戚珠玉扔出窗外,保不齐就把她重新摔醒了。
“哦——”史媒婆这下全懂了,戚珠玉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晕过去。果然如方罢月所说,这是戚珠玉故意演的一场戏。
但她为何突然要逃出曹家,难道曹天弘之死与她……
史媒婆正想着,肚子忽然传出几声微弱的响动。
方罢月看向史媒婆的肚子,不禁皱了皱眉——其实她也觉得有些饿。
也许是展卷真正开始的缘故。时辰越久,他们便与现世越相似,会困会冷会饿。
只是不知道最终失败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方罢月莫名有些烦躁,原本在来这破地方之前,她是想看完账簿便美美吃上一顿的。
焦香薄油的箸头春烤鹑,撒上椒盐,入口即化的金乳酥,一碗热腾的五般馄饨,再来一壶甘醇的冷酒。
可谓神仙日子。
她退回戚珠玉榻边,一屁股坐下,想要冷静片刻。
“嘶——”方罢月吃痛,一边回头看。
只见她方才往后一靠,竟然直接将一个织锦隐囊给压扁了。
隐囊这玩意儿本就是用来靠坐撑腰的,没有谁会放个空心的在家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罢月将那瘫软的隐囊拿来翻面,扯开绳结的当下,一枚金玉耳坠从隐囊肚子里头掉了出来。
耳坠镂空的金珠上是宝相花纹,底下缀满了参差的玛瑙绿玉。
论精致与贵重,与方罢月耳上的那只也不相上下。
戚珠玉到底是没舍得将真正的好东西留在曹家,只是匆忙慌乱下,还是漏下了一只耳坠。
褚时冥与史媒婆都默默地走到她身边去。
与此同时,在那隐囊衬布上开始凭空出现一行墨字——「曹郎传-珠玉前尘」已展卷,凡在场者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