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方罢月抬手从发间拂过,寒光一闪——原来是柄藏剑簪。
利刃从她指尖飞出,噗哧一声,扎穿了鬼侍女的前关穴。
原本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但鬼侍女连血也没有留下一滴,只是头一歪,而后朝堂内逼进。
不过方罢月本也没打算与之鏖战,她不过是声东击西,引鬼侍女进来让聂阳牵制住,而自己外出开路。
聂阳格刀一挡,将两名鬼侍女震退几步。
芳菲、史媒婆等早已抱作一团,躲在郎君们的身后,强忍着不尖叫出声。
在这样的时刻,酒鬼李吉也站起了身,却不是与聂阳一起抵御鬼侍女,反而转身前往屏风旁边,高墙上开出的直棂窗。
他将窗户破开,看来是想一个人走。
方罢月步法极快,几乎是聂阳抽刀的一瞬间,她便卷着衣裙掠过鬼侍女的身侧。
只是连她也没有想到,那只锋利无比的藏剑簪掉落雨中,眨眼间,便腐蚀得斑斑点点。
方罢月瞪大眼眸,即便已经察觉到这雨有问题,但脚步也已经止不住了。
眼看整个人就要跌进雨幕,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探来,将她轻松拉回。
那是一只泛着冷意的,修长的,男人的手。
手腕上的青筋微微跳动,盯着看时不知为何让人莫名想起了金戈铁马,千里黄沙。
“小心。”郎君开口,音色低沉柔和。
他将衣袍穿得严丝合缝,毫无尘世俗欲的模样。
人,终于尽数到齐了。
就在这坠针可闻的空隙,那个阴恻的声音再度出现,不知从何处传来:“诸友毕,展卷始,寻曹郎死于谁手,期限三日。每夜酉时至辰时宵禁,遇雨不得出,太虚鬼境,望诸位好自为之。”
随着飘渺的声音散去,两名鬼侍女也逐渐不再动作,最终木然站立回大堂门口。
雨也骤然停下,只是天光依旧昏暗。
众人陆续坐回圈椅上,包括妄图从直棂窗逃走的酒鬼李吉。
他应当是被雨水溅伤了手背,留下一片可怖的印子。
见众人都往自己手上看,李吉有些恼羞成怒,将手臂环抱起来,嗤之一笑:“还以为能寻得什么宝贝,结果等了半晌就为一个死人,老子恕不奉陪!”
他再度站起身,这次直接往堂屋正门冲去,速度极快,不知是不是担心鬼侍女阻拦。
只是刚跨出门槛,他便与一位锦衣老者撞在了一块儿。
那老者身后簇拥着一众侍者,被这般恶狠狠地冲撞,却稳如泰山,毫无趔趄。
史媒婆悄悄靠近芳菲嚼舌:“丫头你瞧,他是不是没有影子?”
芳菲一脸哭相,默默往方罢月身边挤。
李吉见老者并不朝他发难,反而壮了胆,直接揪住老头的衣襟逼问:“府门在哪?”
蒲二郎与卢生吓得两股战战,屏息等待。
结果没想到这老头依然和颜悦色,还真给他指明了府门的方向。
李吉喝了一口手中壶里的酒,冷哼一声,大大方方迈出了大堂。
一步、两步。
“他没事!他竟然没事!”被困得最久的蒲二郎狂喜,紧紧拽住卢生的衣袖,“那我们是不是都能走!”
“他会回来的。”没想到回答蒲二郎的竟然是那老头,他扫视着堂内剩余的七人,笑眯眯道,“贵客们看来都很心急啊。”
蒲二郎起伏的情绪立时冻结住。
方罢月又看了一眼方才将自己拉回来的郎君,此人玄衣纁裳,肩阔腿长。不知是何来历。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郎君。
尤其是聂阳,他知晓方才是他救了自己师姐。
而史媒婆与芳菲,虽然一老一少,可谁不爱看如此气度不凡的郎君,早已瞥了许多眼。
只是众人正欲询问他的名讳时,李吉已经大步流星,猛地推开了府门。
厚重的门板相撞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雨后天色略暗,众人只能看见李吉提起右脚,却突然僵在了半空,手中的酒壶也掉了出去。
又过了几息,李吉干脆利落地转身,原路返回,脸色黑得像锅底。
“哟,怎么又回来了?”卢生阴阳怪气发问,他见此人心术不正,根本不是真正的落拓郎君,不免有些瞧不上。
李吉憋了半晌,最终愤愤坐下:“走个屁!门外万丈深渊,还损了老子一个酒壶!”
“深渊?怎样的深渊?”聂阳问。
也许是知道出路难寻,之后少不得还要与他们同行,李吉言辞渐缓:“都是黑雾,一整片望不到头,酒壶掉下去连个声响都没有。”
老者再次开口:“诸位随我来吧。”
这老头说完话后便转身往外走,板正得就像戏台上被操纵的木偶。
众人纷纷起身跟上。
“这宅子……好安静啊。”芳菲突然喃喃道。
的确,雨停之后,曹宅便陷入死水一般的沉寂,虫鸟惘闻,甚至连风都是凝固的。
“敢问老先生,我们这是去哪?”聂阳没忍住问道。
但他恍若未闻,就像行尸走肉。
众人心有戚戚,聚得更拢了一些。
直到一路穿过游廊,挂着白绸的灵堂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