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们只是在酒楼里打打杂,后来鲍三娘见两人实在机灵乖巧,就收了他们做弟妹,按家中排行第六和第七。
直到几年前鲍三娘嫁人,随夫下了江南,便把这酒楼交给了方罢月打理。
而聂阳则成了金吾卫右街使,又因两年前破获了一起陈年悬案,被金吾将军抽调去协助京兆府。常率坊内武侯与不良人缉拿嫌犯,奔走断案。
方罢月一看自家师弟这臊眉耷眼的模样,就知道定是有案子没破。
她把算账的笔搁下,开口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聂阳放下佩刀,在案几对面盘腿坐下,道:“两日前,永宁坊的蒲家来京兆府报案,说自家二郎失踪了。”聂阳端起方罢月案上的茶一饮而尽。
芳菲对刑名之事不感兴趣,撅了撅嘴退下了,只留师姐弟二人详谈。
聂阳继续道:“奇怪的是,他不是自行离去,也不是绑架。甚至无人看到蒲二郎出过房门,就像是用幻术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确实有些意思。
方罢月合上帐簿,细细聆听。
正说着,刚刚才下去的芳菲便大叫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上楼:“六娘!六娘!你猜谁来了?!”
方罢月与聂阳都望向她。
芳菲喘了口气,双眸又大又圆:“是史媒婆!”
这下确实连方罢月也愣住了——她可是西京媒婆们退避三舍的瘟神。
这事还要从方罢月十四岁时说起,那会儿有个常来打酒的孙媒婆,给她和许家三儿子说了一门亲。
后来没几天,许家三儿子便因为一个胡姬和本家决裂,于是婚事作罢。
第二年,茶商李家说要聘她回去冲喜,花媒婆眉开眼笑随着聘礼都到路上了,李家公子还是一命呜呼了。
第三年,方罢月自己瞧上了一个上京赶考的学子,长身玉立,举止有礼。
她便托西京最有声望的史媒婆去瞧瞧,结果当天晚上史媒婆登门就看到他与随身侍奉的清秀书僮滚作一团。
后来这些被方罢月坑害过的媒婆们,合力请了位厉害的相士,专程来给方罢月算姻缘。
最终史媒婆登门,可怜地拍拍方罢月的手,转达道:“人家说你的未来郎君非俗世中人。让你再耐心等上些许日子,他会来接你回家的。”
就是这一拍手,史媒婆后来整整一年的生意都黄了。
方罢月姻缘瘟神的名头也就此坐实。
聂阳、方罢月与芳菲三人还在面面相觑中,史媒婆已经沉重地爬上了二楼。
方罢月喝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史大娘这是来……”
“提亲的。”史媒婆一脸菜色。
芳菲心直口快,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想。”史媒婆回嘴,痛心疾首,“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方罢月笑了:“哪家的郎君啊?”
“天诏府……上将军。”
哐啷一声,芳菲震惊之下,将方罢月垒起的帐簿书册撞倒在地。
小丫头赶紧俯下身收拾,正巧解了史媒婆的有口难言。
“等等!”聂阳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伸手握住芳菲的手腕。
方罢月转动视线,只见芳菲手中拿了薄薄一卷书。
“《黄泉杂俎》,”聂阳沉吟道:“我在蒲二郎失踪的卧房中也曾看到过这本书。”
方罢月起身接过那本书:“这似乎是被人落在楼里的,我瞧着名字有意思便留下了,但还没来得及翻看。”
说着她便随手翻开那本书,一个个泅墨小字印入眼中。
史媒婆听得一知半解,却也起了好奇的心思,探头想要看看。
但还未分辨写的是什么,四人都只感觉眼前一黑,身若轻烟。
紧接着众人脑中同时传来一句阴恻恻的长调——“恭贺诸位入选冥府十日游”。
等再一睁眼,四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屏风。
屏风上绘着数以千百计的变状阴怪,罪孽狰狞。
方罢月眯起眼眸,喃喃道:“地狱变相图……”
“这什么鬼地方?”史媒婆咽了咽唾沫,与芳菲紧紧依偎在一起。
而聂阳凭着自己断案的本能,下意识地开始打量四周。
户牖雕花、高几净瓶。
雨打屋瓦的声音不绝于耳。
除了这骤然由晴转雨,其他一切与西京寻常府邸无异。
方罢月和聂阳领着她们绕过屏风,往堂内走去。
正堂摆了两列圈椅,渗出一股潮气。
八个座位中,只有其中一椅里瑟缩着一位紫衣郎君,垂着头抖如筛糠。
聂阳盯着他皱了皱眉,试探道:“蒲二郎?”
形容憔悴的郎君陡然一激,终于有了反应,立刻抬起头直视过来。
倒把史媒婆和芳菲吓了一跳。
聂阳明白自己应该是找对人了,便想要抬腿过去,但蒲二郎却疯狂摆手,满脸惊惧。
聂阳不解,想走过去问个究竟。
蒲二郎急得不行,最终心一横,大喊道:“你们别动,这屋子里全是——”
“鬼啊!!!”
却是芳菲和史媒婆突然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