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一套独属于她们的传统与习俗,复杂,繁琐,原始,自然。
这样的环境稳定,坚韧。可同样脆弱不堪。
“我说,你要不要去上面祈祷。”莱尔抛出一个问题,很疯狂,理性而言,这是个愚蠢的提议。离开海潮酒馆所在的下层,他这显眼的样子很快就会被发觉,然后被送到伦特的桌上。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和海眷者玩猜哑谜的游戏可比看着老狐狸的嘴脸更有趣。
海眷者。
莱尔又一次重复这个头衔。
她根本就意识不到这词语的真正含义。想必,也没有人教过她。
他会教给她。
大主教为什么要她死?因为畏惧。
他面前的女人还没有成长到足以撼动他们地位的时候,他的畏惧已经藏不住了。
“上面?”这个词语像是有魔法。
绿色的眼瞳锁定着她。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不是祈祷吗?上面能看清月亮。”
如果我能助您君临七海,能否抵这条贱命。
他伸出邀请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掌心和指头上都分布着茧子,这是常年使用各种武器留下的印记。此时,四指并拢,模糊了杀意,拇指上翘,蠢蠢欲动的贪婪。
“来。”
大海的眷者,您生来为王。
希琳往前走了一步。这里没有其他人。
没有其他的目光落在身上,她很容易就被引诱。
她就前进了一步就重新停下,也足够莱尔·亚当斯露出满意的笑容。
如果一切发展得太过顺利,他会把这当作一场事先早有预谋的表演。克制挣扎才是正确的答案。
北方人不如印象中那样老实敦厚,他们只是没有找到一种合乎常理地表达欲望的方式。
上一次她叫人把他丢入海洋。
丢他下海,不是杀了他。那时候他就发觉她的动摇。
不需要太久,渴望的种子扎根在心中,很快就会抽枝发芽。
海赐予眷者的礼物,难道就只是那些不入流的魔法?
不。这个头衔才是最重要的。还记得那些北方人怎么评价她吗?
注定的七海之王。预言中的救世主。他们对此有一种痴迷的信任,盲目地信仰。
他缓步朝着她靠近,邀请的动作始终未变。
他注视着海的眷者,思绪却回荡在首府与教堂。
若是让当权者看到,他们会露出什么表情?羡慕、震惊、嫉妒,或者恼羞成怒?
他能想到,那些人板着脸,抿着唇,脸上发青,嘴上说着我们要尊重信仰自由,暗地里散布各种各样的消息诋毁来自北方的侵入者。
毕竟,这是诸神早已逝去的时代。南方人的信仰本就是人为创造的。
他停在希琳身前。距离拉近,他能够感受到她带给人的压迫感。
他不想把她比喻成是野蛮生长的树。这是属于陆地的比喻。她来自海洋。
他错了,她很适合与树有关的比喻,这副直挺挺的样子,和荒原中的白杨一模一样。
北方的女人可真高。
“怎么样?”
“你疯了。”
完美又出乎意料地回答。
“我很理智。”他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过去的权者用信仰来完成对王权的控制。可直到现在,咸水与风暴之神诞生已经一百余年,南方的土地上还有人质疑祂的存在。
这份他们需要无数谎言才能维系的正统,她天生就有。
君、权、神、授。
她天生就是领袖。
这才是海的神赐予她的礼物。
祂给予的,是叩开王权路的资格。
“下海清醒一下吧。”希琳不理会他的回答,他的答案不重要。
疯子。
她的身体比思绪更快,反应过来时,面前的人已经失去重心,向后坠落。
她能捕捉的只剩下他的神情。
坠落的前一瞬间,莱尔·亚当斯脸上那种笃定终于消失,那狂妄的表情被一瞬间的慌乱代替,然后,愈加疯狂。
看。上位者从不与人分享他们的利益。
她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却已经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