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分布在下层木板栈道间的通路如同复杂的迷宫,即使是最有经验的航海家在无法仔细说出诸多水道通向何方。最了解这里的是老鼠,以及那些如同老鼠一般的底层人。
皮靴落在地面上,先要陷下去一寸,才能站个稳当。每一块木板都可能是陷阱,不小心落水,就只能在臭气熏天的海水中洗个冷水澡。
访客似乎很熟悉这里。她总能找到破烂栈道上最合适的落脚点,避开一次又一次跌入海水的命运。
越来越深入,人影逐渐稀疏,脚下的通道变得更加难走。
她停在一处无人区,到处是碎裂的木板,栈道也被截断,漂浮着木屑与其他垃圾的海水静默地流淌。
煤油灯照亮面前狭小的区域,她皱着眉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小姐,这里。”细微的声响吸引她的注意,暖色的光源向前,隐入栈道一侧的木质建筑。
这里早已经废弃。
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但爬上二楼的吊梯已经损坏。躲藏在二楼的人不是从这里爬上去的,而是从更高的地方走下来的。
提灯的女士没有上楼的打算,就停在两层的交界处。
“剑鱼死了,小姐。”楼上传来一个女声。
“我知道。”提灯女士回答。
“您怎么会知道,上层人封锁了一切消息。”
“蛛丝马迹。”
楼上的声音听起来松了一口气:“您总是这样,一切都逃不过您的眼睛。那您也一定知道我这次是为了什么才紧急联系您。”
“是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危险。”
“小姐,请您救救我吧。”楼上传来的声音变得急促,不可避免地带上焦急,“剑鱼死了,现在他们压着消息,就是为了清算他留下的东西,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杀我。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被清算,我同样逃不了干系。”
“你知道是谁杀了剑鱼?”
“我没看到,但我知道。小姐,若是这对您有用,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但您要遵守约定,送我到安全的地方。”
“我会遵守约定,我向来守约,你应该听说过。”
提灯女士的话语是最后的强心剂。
“是伦特大人。还有另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小姐。”
“原来如此。”被称呼为“小姐”的女士回答,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意外。
“小姐,我的去处……”
“你在酒馆的后厨里帮过忙,对吧,玛姬?”
“是。您怎么会知道这个?您还知道我的名字……您是!”躲在二楼的女孩捂住了嘴,怪不得这个声音听起来这样熟悉。
“多亏你还有一门手艺。”一层的女士咯咯笑起来,“收拾东西吧,玛姬。”
“谢谢,谢谢您,小姐,我明明背叛了您,背叛了我们的自由。可您……”玛姬小声抽泣起来,“您还愿意帮助我。”
“你该谢谢你的那门手艺,玛姬。若不是它,就算我安排你离开,你很快会落得相同的下场。我已经为你安排一切。那会很辛苦,但是个好去处。”
—
“酒,酒,还是酒。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酒?以前在庄园工作时,那些有钱的贵族老爷总是喜欢举办品酒大会。”朱丽安娜的视线从昔日的采买清单移动到尤莉叶身上。
“每当老爷下达命令,我们就会忙得团团转。准备菜单,布置会场,安排客房,对着宾客的名单一位一位确认他们的喜好,而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我们亲爱的老爷不在他的宴会上丢失分寸。”
“分寸?”尤莉叶听不懂这个单词。
“就是面子。为了不让他丢脸。”
“南方人。”尤莉叶摇摇头,她取出一张清单,放在朱莉安娜面前,“你看看这张,我只认得这个词是葡萄酒,这个是啤酒,还有酸果子酒。”
“又是酒。”朱莉安娜浏览纸张,这是一张酒水采买记录,“天呐,你们到底需要多少种酒?”
“北方很冷,酒会让身体热起来。”尤莉叶的视线在一张又一张记录上移动,她还记得的单词不多,分辨有用的清单对她来说需要集中注意力。
“在我第一次抵达北方之前,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吸引着那么多人。”
“抵达北方?”朱莉安娜感到意外,“你不是北方人?”
“是。”尤莉叶果断承认,“但从血统上分,我不是。我出生在南方,十三岁以前,也生活在南方。我记不清那时候的事情了,朱莉安娜。”
她把另一张可能有用的清单递给朱丽。
“北方人有自己的酒,但以前的船员们不喜欢。我不懂采买,希琳不识字。这些清单都是之前的会计留下来的。我没想到有这么多。”
“干燥的木板,防水涂料,绳索,帆布,卷烟烟草,替换的马桶,吊床。这张是船舱备用品。”朱丽安娜将它保留下来。
她回忆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羊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