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毡帽的男人倚靠在深海碧波号的船首像旁,视线不时落在船舱内,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毡帽男人是尤莉叶惯用的伪装。
她有一头在北方人中十分罕见的细密长发。她很喜欢自己的长发,海上航行艰苦,却不能减免她对长发的喜爱。尤莉叶会沾着水,用发油和鱼骨梳一次又一次打理她的长发。春天的时候,她还会用初绽的花朵装饰它们。
它们美丽,偶尔也很累赘。
海上有留长发的男人,但像她这样的长度却很罕见。每次上岸,尤莉叶都会把头发固定在脑后,再用一顶稍大的帽子遮挡。
幸亏她生得高大,常年被风雨洗礼的皮肤和坚毅的侧脸恰到好处地模糊掉她身上的女性特征,叫她混在男人堆里也不显得突兀。
朱莉安娜的伪装则难做许多。
她上船的时间不久,平日里的工作多待在船舱内。即使能找到符合她尺码的男装,也很难将她与海上漂泊受苦的水手联系在一起。
从上午到现在,朱丽安娜已经换了几套衣服,可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偷穿男人衣服的女人。特立独行同样引人注意。
尤莉叶干脆放弃伪装朱莉安娜的打算,叫她洗干净脸上的灰渍,换回她自己的衣服。
朱莉安娜从船舱中走出。她换上自己曾经的裙装,习惯了马裤的宽松利落,束腰裙勒得她难以呼吸。
真不知道以前是如何忍耐这种折磨的。朱丽安娜忍不住抱怨。
她提着裙摆,朝着船首像旁的尤莉叶喊:“我好了。”
戴着毡帽的男人转头,视线落在朱莉安娜身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朱丽安娜上船的那一天她不在船上。而那以后,她没有穿过裙子戴过纱帽。
“还是这样适合你。”尤莉叶说,“总比套上脏兮兮的汗衫强。”
朱丽安娜拽拽腰间的布料,心想,她还是更愿意换上汗衫,至少呼吸顺畅。
尤莉叶朝着朱丽安娜靠近,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手臂搭在朱莉安娜肩上,两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硬。
“这样才是好伪装。”尤莉叶僵硬地开口,心中不住地咒骂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快活的船长。
她心中依然对这个来自南方的总管有不小的意见。希琳那家伙,非要叮嘱她们一起行动,她肯定考虑到了这一层。
“尤莉叶。”惊呼声从身旁传来,尤莉叶刚想着纠正朱丽要喊她的假名字,就听到她说,“那是不是希琳?”
“希琳?她和她的小情人快活着呢,怎么会想到我们?”尤莉叶的不满溢于言表,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十分诚实地往朱丽安娜手指的方向看去。
引桥的那一侧,高大影子朝着这个方向奔来,距离很快被拉近,丑陋的红胡子扎入视线。希琳跑步的时候像是要掀起风暴。不会错的,就是她们的船长。
“是希琳,红色的胡子。”朱莉安娜再次确定。
“我看到了。”尤莉叶收回搭在朱丽安娜肩膀上的手,露出疑惑的神情。
每当希琳与她陆地上的情人见面时,总会耗上一整天的时间,今天居然回来得这么早?还急匆匆的。
出事了。她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回船舱去。”尤莉叶对朱莉安娜说,“和那个神婆待在一起,锁上门。”
总管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快变了脸色。她没有提问,在希琳不在船上时,选择相信尤莉叶是正确的决定。
她转身就走,尤莉叶看着朱莉安娜离去的背影,惊讶地挑眉。
她越来越有一个海员该有的样子了。
希琳登上深海碧波号时候,尤莉叶正站在前方看着她。
“出什么事了?”她问,“我还没有出门。”
“那个男人呢?”希琳气喘吁吁地问。
“哪个?”
“金色头发那个。”希琳一边说,一边朝着船舱的方向走。
“在船舱里。”尤莉叶下意识地回答,“坏了。”
“什么?”
“我让朱莉安娜回船舱等着。我以为有人追你。”尤莉叶说出自己的判断。
希琳眉头皱得更深,手一挥,一把重剑出现在手中。
“你去后边。”
尤莉叶和希琳并肩作战多次,无须更多言语,她从甲板的木桶里抽出一把铁剑,绕行到船舱后侧。
在海上作战时,她是唯一的指挥。但甲板接舷的白刃战,希琳更有经验。
她的剑术是海上之最。
尤莉叶不知道她师承何处,希琳也从不提及她这一身的好本事来源何处。
她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强了。
狭窄的通道不适合大开大合的斗武,但想要破开木门就需要威力更强的重剑。海水凝结而成的剑握在手中始终是冷的,它时时刻刻提醒着希琳,每一场战斗都要全力以赴。
希琳和尤莉叶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逼近木门,她们交换一个眼神,以水拟态的重剑横斩,舱室的木门应声碎裂,尤莉叶接替希琳率先进入,耳边却空气被斩开呼声。
她的剑悬停在空中,唯一斩碎是空气。
希琳随即进入舱室,她的脚步停下,望向一脸茫然的尤莉叶。
这里空无一人。
“他走了。什么时候?”尤莉叶下意识问。
“你们就在甲板上,却没有看到他的离开?”希琳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