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放厥词!”
芒萁端着茶盏走来,看到自言自语的主子不敢吱声,瑟缩地退到屋外。
勾玉仍笑,肆无忌惮。
不信的话,就将我拿在手中,轻唤我的名字。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勾玉的声音无处不在。
为什么不那么做呢?有了凤君,你那沾沾自得的地位就荡然无存,你会跟其他人一起搬迁到宫外的别院。可你耀武扬威这么多年,如果去了那种地方,你还有哪怕一分活路吗?
皇帝下令让妃嫔迁宫给凤君腾地方,这正是她茶宴上心神不安的所在!
丽妃抱头痛哭,“可我能怎么办!后宫的妃子不过是他们夫夫情|趣的一环,是观众也是宠物,而我原本是唯一能吃肉的那个!”
夹杂着权力的情感总需要平衡和试探,每到这个时候,皇帝就会发出要绵延子嗣的感慨,试探中书令的底线。可答案永远是唯一的,皇子必须是卓既白的孩子,就这么简单。
于是,就在他们夫夫试探的反复横跳中,她成了好用且唯一的道具。这让她在宫中横行,肆无忌惮。毕竟,没有孩子的女人那么多,可她是唯一有用处的!
可卓既白为什么要进宫呢!他不进宫,她就是唯一有用的道具,他进宫了,她作为道具的属性就没有了。
她也想过自救,可阿翁和福伯都以“不合时宜”拒绝了她。
为什么?卓既白为什么要破坏誓言?为什么又在破坏誓言后将她弃如敝履?不!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这也未必吧。
虚空的声音似止渴的毒药。
抓住我,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实的未来。
丽妃滚下床,被褥牵扯着床单半裹着她,芒萁瑟瑟发抖地看着主子,阴森夜光下,丽妃头发蓬乱遮住半边脸颊,苍白脸上的红唇似沁着血,细长的手指爪子一般捏紧黑色石头,癫狂而疯笑道——
“阴、阳、玦!”
芒萁啜泣不止,娘娘疯了、娘娘疯了!
再一次踏入虚无的丽妃已不害怕,她自九重云端漫步,墨色自脚下晕开。
她听到万千将士高呼万岁;
她看到千百臣子向她稽首跪拜;
她迈步向前,踏入人间。
缟素铺满天地,无数纸钱随风飘落,卓既白伏在两座巨大的棺椁间痛哭流涕,“昭儿……轩儿……不,这不是真的。”他悲痛万分,一.夜白头。
烽火连天,满地硝烟,李卓两家兵戎相见,骑兵冲锋下是万千尸山血海,卓既灵举剑自刎,卓氏全族被诛。
李应亭卧于龙榻气息奄奄,她头戴凤冠踏上帝台,万千臣民自堂下叩拜,李原稽首跪于身侧,轻喊“母后万安”,凤座的帘帐缓缓落下,她坐在李原背后,百官叩拜,“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哈哈哈哈……”丽妃躺在床上,在梦魇中伸手向空中虚抓,妃嫔们缩在太后背后,太后抓着盘龙拐杖,手捏佛珠强装镇定。太医连连摇头,收回脉枕,“丽妃娘娘的病来的蹊跷,学生实在医术不精。”
太后叹气,“姜太医走得突然,也难为你们。”元妃道:“母后,丽妃这样也不是办法,皇上大婚在即,恐冲了晦气,不妨让她搬去长廊那的偏殿吧。”
话音刚落,丽妃睁大眼睛,平举双臂,面容狰狞咧嘴大笑,“平身!平身!”
宫妃们吓作一团,太后躲在太医身后,猛敲拐杖,“疯了!她真是疯了!来人,现在就把她送去静心苑!”
静心苑位于长廊旁的长门宫,是整个皇城最偏僻的所在。
一大早,芒萁拎着菜篮往回走,御膳房离静心苑太远了,吃食拿回去都凉了,所以买菜自己做。
华丽的舆驾在她身边停下,元妃撩开帘子,露出保养得当的玉手,“我记得你。”她和皇上同龄,是众妃之首,保养得当,看不出四十的年纪,她问了些丽妃的事,芒萁一一答了。
元妃似乎有所感慨,“丽妃这些年嚣张惯了,今天有这样的报应,倒也唏嘘了。她总拿皇上宠幸过她当由头,可皇上到底有没有留下过夜,非但她自己清楚,全宫上下又有谁不清楚呢?”
芒萁跪在地上,不敢作答。
“没人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家都不得宠也无子嗣,出身一般,就算搬出宫去,谁又能踩高拜低呢?她要早点看清这一点,也不会自己吓自己。”
芒萁依旧垂首,元妃饶有兴致地说明来意,“忠仆护主,我很满意你。我宫里还缺一片檀木,你可愿改名随本宫去?”
“谢娘娘厚爱,静心苑寒冷,正缺芒萁引火。”
元妃闻言,亦不强求。
芒萁起身,看到庞道人站在不远处捋着胡须,“元妃很喜欢你,想给你改名,你为什么不去?”
她道:“丽妃娘娘没得病时,虽然蛮横,但总算待我不错,我母亲病重,是她送了手镯给我,解我燃眉之急。此生恩德,总是要还。”
燃眉之急,此生恩德,芒萁引火,灰飞烟灭。
道士掐指一算,只叹天意难违。
回到静心苑,昔日自傲又清高的丽妃,如今身穿亵.衣头发蓬乱地趴在院子里,痴痴地盯着墨石喃喃自语。
芒萁蹲下,“娘娘,咱们吃饭啦。”丽妃抓住她的手腕,“你来的正好!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其实不是!我马上就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她抹去眼泪,“吃饭吧。”丽妃疯癫嗤笑:“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知道吗,很多人这辈子,不过就差一个机会,而我的机会,就在春分。”
“春分?”
阴阳玦虚无的声音回荡耳边。
你愿意为了这个结果,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丽妃已在幻境回答了无数次!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丽妃看着芒萁,缓缓道:“你帮我做一件事。”
御花园,芒萁找到丽妃说的假山,那假山极高,最高处连着宫殿屋檐,去屋顶爬假山比用梯子更快。
因为常年被人攀爬,假山的几个落脚点聚了泥沙,生出野草,烂漫地垂落,像小姑娘的头发,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杂草里还有松动的碎石。
她爬上高处的落脚点,按吩咐挪动了野草后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