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晕开了水墨的笔锋,散成一朵朵梅花,武承璟急忙去擦,却阻挡不了梅花的盛开。这些宣纸要哥哥走上一整天,才能从书院的废纸堆里淘来。他越发憎恨自己的不懂事,可眼泪却越掉越多。
温暖的手心轻抚他的脑袋,哥哥在他身边坐下,“不要急,慢慢写。”武承璟抬头,没忍住,钻进哥哥胸膛哭泣,哥哥温柔地安慰他,“不要生二姐的气,她也有委屈。”
“我讨厌二姐。可是……”武承璟不停啜泣,“可是我更讨厌我自己,哥哥,我不是个好孩子,对吗?”眼泪弄湿了哥哥的衣服,“我恨透了我自己。”
为什么我这么弱小!这么无力!
“天赐,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哥哥轻拍他的后背,“你还小,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凡事都有哥哥在,不要怕。”哥哥又替他擦掉眼泪,“晚上摆摊,来帮哥哥的忙,咱们多卖一点饼,多攒钱给二姐买鞋子,好不好?”
哥哥温柔的笑靥蕴含无穷力量,能治愈人心。
“我才不要帮她买鞋子,她是那么坏、那么讨厌。”武承璟抽抽噎噎,哥哥则温柔地看着他,他脸红地低下头,“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二姐,只要她不再乱说话。”他小声说:“可她天生就是个八婆。”
哥哥捏他鼻子,笑着碰他额头。
快到除夕了,夜市的生意特别红火,武承璟一晚上都在收钱、擦桌子、洗盘子,哥哥准备的烙饼全卖掉了,油饼和馄饨一锅锅下着新的。临近收市,还有几个晚来的客人抱怨没吃上东西,哥哥笑着说下次优惠,引得客人们哈哈大笑。
雪色彩灯下的哥哥五官柔和,温和的性格让人倍感亲切,孩子们围着哥哥欢闹,哥哥用多余的面团,给每个孩子都做了一个小兔子。
武承璟骄傲抬头,他和街上的小朋友们都最喜欢哥哥啦!
隔壁的大牛哥帮着收摊,十八岁的乾君,雪落满地也只穿一件汗兜,黝黑的皮肤肌肉饱满,壮得像头牛,“阿瑜,我家牛车今天不用搬货,我送你们回去吧。”
哥哥摇头,表示今天要去老师那,不方便。大牛哥笑哈哈,“没事,我也顺路去纳个鞋底。”
你娘不就是纳鞋底的线婆么?武承璟眯起眼睛。
牛车上,武承璟撅着嘴玩树枝,哥哥摸他脑袋,“怎么又不高兴了?”
年幼的乾君叹气,“我是怕你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忧伤地看着哥哥,“先前就说落椿书院要改制,可一直没消息,也不知道那个三皇子靠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呢!”大牛哥转过头,“这夜市的方格就是他划的,自从有了方格,不再拘泥于种地了,家家户户日子都红火起来,多好的人啊!他要主持这次书院改制,阿瑜念书那么好,肯定考上!”
大牛哥说的是实话。
哥哥很聪明,念书很厉害,是私塾杜先生最喜欢的学生,只是为了抚养弟弟妹妹,不得不中断了学业,可前些日子杜先生找到哥哥,说朝廷过段时间就会对落椿书院改制,从此以后平民也可以进入公办学院念书,甚至可以凭成绩免费入学。
哥哥当时像是被提醒一样,眼前一亮,立刻掐手算日子,连道:“对!对!我怎么忘了呢!”
杜先生得意地捋胡子,让哥哥好好准备。望着哥哥满怀期待的表情,他怕极了哥哥会大喜大悲。
“我不信。”武承璟撅着嘴,“这种人只是为了自己的政绩,才不是什么好人。”
哥哥轻弹他额头,“你怎么总这么讨厌他?明明根本不认识他。”
武承璟想起每个月差役们来方格收银子的嘴脸,扯断树枝,“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哥哥咯咯直笑。
私塾外堂,杜师娘正在纳鞋底,杜先生抽着旱烟,两人均神情苦闷,满屋子压抑的气息。见哥哥来了,杜师娘满脸愧疚,跟先生对视一眼,起身进了内屋。
哥哥把烙饼放桌上,小心翼翼道:“先生,对不起,这几天我没有来,可我作业都写了,我……”
“唉……”杜先生灭了烟枪,“阿瑜,别念了,念不成了。书院的改制被搁置了。”
最坏的预想成真了,武承璟很不得抽死自己的乌鸦嘴!
可哥哥依然不愿意相信,“这次书院改制,是三皇子主持的,只要等他从战场回来……”
杜先生叹气,“他早回来了!就是你没摆摊那天回来的!”
哥哥脸颊发红,半垂眼眸,那天是他的信期,害羞过后,哥哥目光坚定,安抚先生道:“只要他回来了就好。改制或许会需要时间,但他一定会做到。”跟武承璟不同,哥哥总相信他是个为民请命的好人。
“他做不到了!”杜先生直拍大.腿,哀怨不迭,“那天夜里城门大开,所有沿街摊贩都被清扫出道。二皇子受了伤,骑着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亲卫军和一辆八骑并驾的马车!”
大宣开国后,圣上便立下祖训,凡李氏乾君,必驾马进业都城门。
八骑并驾是皇子才有的规格待遇,可三皇子却违背祖训没有骑马。
哥哥手里的烙饼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