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冷静,她才忽然发觉哪里不对:这山谷太静了,天上的月无言,地上的石不语,就连鸟鸣也没有一声,整个山谷如同一片死地,寂静到让人生寒。
之前一直有慕殊在身边烦人注意不到别的,方才被定住又一心数着解咒的时辰也未察觉,直到如今真是自己一个人置身在这空旷无际的山谷中,心中的恐慌才如萋萋野草一般疯长了出来。
不行,她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窜出个大妖怪拿她当下酒菜呢。
祈桑桑爬起来,看了眼黑漆漆的霜蛟洞口,思忖片刻,一咬牙,转身就走。
什么师兄妹,什么负荆请罪,什么狗屁慕殊,这些说到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通通都去死好了,她才不要继续留在这当冤大头,什么都没有她的命重要。
她不干了!
祈桑桑怒气冲冲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一把捞起散落在地上的慕殊的袍子。
山谷里太冷了,现成的外袍不要白不要。
“反正慕殊之前那样对我,我捡他一个袍子也不算什么。”祈桑桑说服了自己,展开衣裳就往身上套。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阵不祥的窸窣声,祈桑桑一惊,僵硬着转身,只见那冒着寒气的洞口“啪嗒”扒上来一只满是血污的手。
桑桑被骇得后退半步,刚要跑,那洞口又倏忽探出了颗头。
祈桑桑又站住了,看着那人的脸不可置信道:“慕、慕殊……?”
眼前这颗头发带松散,鬓角飞乱,落魄无比,可那双潋滟骄矜的眼睛不是花孔雀慕殊又能是谁。
慕殊扒在山洞口,无力抬起眼,见是祈桑桑后像是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瓷瓶奋力扔给她:“是小衍……拿着它……快跑!”
瓶子咕噜噜滚到脚边,祈桑桑惊疑不定,却还是捡了起来,刚一捡起,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皮肉摩擦声,祈桑桑弯腰的动作瞬时僵住——
一条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巨蛇幽幽地出现在了慕殊身后。
这丑陋畜生的一颗头就足足有两米宽,上半张脸如冰冻的枯木沟壑扭曲,睁着一双发灰涣散竖瞳;下半张脸如蛇,布满黑硬鳞片,艳红的蛇信一吐,瞬间掀起一阵腥臭的飓风,直刮得谷中飞沙扬起,一片乌烟瘴气、遮天蔽月。
这便是……霜蛟?
桑桑僵硬站在漫天飞沙里,注视着眼前的怪物直冒冷汗,四肢冰凉,心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这样庞然的巨物,强大而震憾,单是一眼便是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睥睨,纵使她挣扎、反抗,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也不过是命如草芥。
慕殊见她不动,慌忙喝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跑!”
祈桑桑这才如梦初醒,却感觉双腿灌铅,怎么也动不了,唯有捏着玉瓶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慕殊大骇,怒斥道:“我让你跑!你聋了吗?!”
祈桑桑又惊又惧,强行抬腿,终觉身上恢复了气力,不待慕殊再开口,拔腿就跑。
*
逃亡的一路黄沙走石飞速后退,天色昏暗不辨方向,风过山岗,四下一片死寂。
祈桑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回头时早已看不见山洞,周遭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仍旧不敢停下,凭着本能向前走,却越走越慢。
“你在做什么?”系统冷不丁出声,依旧是那般虚弱缥缈的女声。
祈桑桑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我……慕殊一个人留下,他能打得过霜蛟吗?”
系统:“霜蛟乃是大魔,他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当然是打不过。”
桑桑顿时停住脚步:“那怎么办,我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了。他会死吗?”
系统:“不知。”
祈桑桑心头一凛,回头只见苍茫夜色,不见半点慕殊声息,心下一阵慌乱。
系统见她踌躇犹豫,语调冰冷示警她:“他死了也并不影响什么,这一段不是你必须要走的剧情。祈桑桑,我送你来不是让你当大英雄的,别忘记你的任务,立刻将谢溯衍送回洗脱冤屈才是正经事。”
是了,左右她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救人的,况且慕殊和柳南絮说过他有符纂,想来也是有保命的法子,她去了保不准只是添乱呢。
祈桑桑勉强压制住自己内心异样的感觉,回头看了眼,一瘸一拐重新上路。
然而,没过多久,空中陡然传来一阵难听沙哑的乌鸦鸣叫声,恰逢祈桑桑正提着裙子过一道沟壑,一脚踩住了慕殊过长的袍子,连人带瓶一块儿扑倒在地。
身后,赤红眼珠的黑鸦朝着她直冲而下,祈桑桑躲闪不及,本能地闭上眼睛缩起来,那黑鸦却并未来啄她,耳边反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祈桑桑睁眼,只见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黑鸦死得彻底,横尸在自己身边。
再一旁,是慕殊系在她腰间的木牌,已经裂开一道纹路,碎成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