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有他陪着也不错,她这样安慰自己。
在这里,进食和睡眠是每天最低限度需要一起度过的时间,而这天变成酸柠檬的十七一反常态,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托着腮一脸便秘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你怎么这么能呢?
青年进食的时候通常不会言语,也不会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打手势、做暗号,垂目于碗中米粒时,显得沉默而专注。
他的额发似乎有些遮挡住了眼睛,十七伸手去拨了拨,柔顺的发丝听话地顺着手指地分了分,待手指离开又俏皮地闪回原位,和温顺听话的他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他的捣蛋都被头发继承了?
青年抬眼的时候,就看到对坐的人笑成一团。等十七渐渐停下来,察觉一股安静注视的目光——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而缘由竟然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想法。
十七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天空了。而凡尘就在眼前。
只是这个凡尘似乎没什么凡尘的感觉,为了让他名副其实,十七由衷建议道:"你不如改一个接地气一点的名字,比如吉祥、富贵,还有狗蛋,这样显得有人气一些。我十分推荐狗蛋这个名字,它有趣又朴实,通俗而不低俗,靠着琅琅上口的读音征服了一代又一代乡村,如果你愿意让它成为你的大名,一定能够改变形象,广受大家的喜爱。"
青年略微一抬眼,投以意味不明地一瞥——十七就知道他听懂了其中不怀好意的企图,不过他肯定不知道"狗蛋"是个多么有灵魂的名字。
"怎么样?"她问道。
"不怎么样。"他干脆地拒绝了,一副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的态度。十七忽然觉得刚才对他"温顺听话"的评价似乎不怎么准确。
"狗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十七哀怨地抓住他的衣袖。
"这么好的名字,你怎么不自己用。"他淡淡地说道,目光看向十七靠过来的身体,任由衣袖落入另一双手中,并不避开。
十七忽然不说话了,她无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一些可以统称为乡愁的东西。无色的月光透过窗棂。
森寂的冷夜本来避开烛光在两人之外的世界游弋,现在又一下子围拢过来,靠拢的两人的姿势就像依偎取暖一样,虽然他们都不觉得寒冷。十七的重心不在身体中。
她忽然握住了青年的手。只有指尖微凉。
也许他反而会感觉冷,想到这一点的十七放开了他的手,就像一只鸟又飞离了枝头。
肩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她仰倒在榻上,黑发如乌云散落脸侧,雕着鹤翼的发冠落在地上。
今早出门时的麻布衣一回来就被换下了,在家中,十七不会委屈自己继续穿那一身"表演专用衣服"。但现在,她眼角余光中映现了翅翼着地的倒置飞鹤,却因自身同样的错位而得到展翅欲飞的结论。
无色月光下,飞鹤与翅影更显孤独。绣着仙鹤的襦裙被坑洼不平的墙壁挂住,只有银线隐约闪烁微光。
他的眼中血色流转,而周身与背景近乎一片灰霾的影子,低沉苍老的低语仿佛来自黑暗的深渊——
"——你已在此流连过,便不被允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