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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气散尽的时候,程柯停下了调息。
这是,找到了?
他带着疑惑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师兄”和“师姐”。童儿们仍是骨骸之态,恐怕是没有余力化形之故。他不免担心,又自觉无碍,便起身下了马车。
外头雨势渐小,天幕上薄薄地晕了层月光。
此处池沼本是蛮芝巢穴,凶险非常。可现在,三面山壁崩碎,巨大的岩石垒起了一座新的山坡,生生将蛮芝掩埋。纵然此物再生极快,但黑气过处,生机被抑,鲜红的丝线枯朽萎缩,一时难以为害。
这毫无疑问是墨知遥的手段。此等恶物,他仗着离火护身,拼尽全力方能抗衡一二,可落在她手里,却根本不值一提。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先找常甯问问情况,却听一阵喧嚷。循声看去,一群猎手聚在一处,似乎是在争论什么。刚走近几步,便听得孩子的哭声:
“我不走,我不回去!我要跟着娘娘去找我爹娘!”
郑佑?
程柯几步上前,挤入了人群。只见郑佑抱着常甯,哭喊不止。他们对面的,是羽猎营的猎士长王连。可怜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姑娘和幼童,手足无措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了?”程柯站到几人中间,问道。
王连见了他,面色很是窘迫,僵硬地笑道:“哦,这一趟变故太多,后头还不知有什么危险,我想着这孩子跟着我们终归不妥当。算算日子,萧长老的船队应该已经到了罠盛村了,我就寻思派几个人先把孩子送回家去。谁知这孩子……”
这话乍听不错,但时机却委实诡异:哪有深更半夜急着送人回家的?
程柯看向郑佑,就见孩子紧紧贴在常甯身旁,噙着泪水的眼中满是恐惧。他愈发疑惑,又看向了常甯。常甯微微蹙着眉头,若有所思,见程柯看着她,她眨了眨眼,旋即开口:“王大哥所言极是,但这会儿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天亮再说吧。”
王连的笑容愈加僵硬,眉眼间甚至带着些愁苦:“也是,那我先带孩子去休息。来,阿佑,过来,别打扰常小姐了。”
郑佑却不应从,拼命往常甯身后缩。
这般反应,让常甯和程柯都警惕起来。
在药庐的这些日子,郑佑都是托给羽猎营照顾的,不该这般抗拒才是。是哪里不对劲?
不等程柯想明白,王连已趋身近前,伸手想要拉过郑佑。程柯当即伸手,握住了王连的手腕。
“他不愿意就罢了。何苦强迫?”程柯沉声说道。
王连抬眸看着他,眼神分外复杂。片刻犹豫之后,他下定了决心。他挣开程柯的手,退开几步,道:“程兄弟,常小姐,对不住了!”
话音一落,猎手们亮出了法器。锁链罗网一瞬而生,将程柯和常甯绑了起来。
“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常甯又惊又气。
王连目露戚色,艰难地开了口:“常小姐莫不是忘了,我等与二位从来是敌非友。此行本就是为了晓月方诸……如今,也没必要再装了……”
常甯不信,只道:“王大哥,你若有什么难处或是苦衷,不妨直言相告!”
王连低头,掩去了表情,道:“常小姐,别自作聪明了。其实,从出海那时,我们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夺回晓月方诸。若非忌惮墨骨娘娘,也不能拖到现在……”
程柯冷笑:“怎么,现在不忌惮了?”
“你们不必虚张声势,墨骨娘娘根本不在这儿……”王连道,“真正的娘娘去了皇城,对么?”
听得此话,程柯和常甯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
“我说的没错吧?”王连呼吸微促,显然万分紧张,“娘娘不在,没什么好怕的。二位也可放心,只要二位配合,我们绝不会伤害二位……”
常甯略加思索,问道:“王大哥忍耐了这么久,现在动手,难道是已经找到晓月方诸了?”
王连苦笑:“根本不用找呵。”
“什么意思?”
“晓月方诸根本没有丢失……”王连的目光落向了郑佑,“……是被人偷走了。”
常甯闻言,转头望向了郑佑。
恍然间,无数画面自眼前掠过,提醒着她一路来的种种。月下集露、突遇蛮芝,躲在马车中的她,将恐惧的孩童紧紧护在怀中。奋力一战后,众人跌落地穴,便是那时开始,她找不到晓月方诸了……
“你……”常甯眉头紧皱,满心恼恨。可对着孩子,却终是说不出重话来。
孩子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拽着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辩解。
王连见状,上前道:“阿佑,你做得很好。来,快把晓月方诸交给……”
然而,他话未说完,忽觉一阵僵直,伸出的手被无形之力牢牢钳制。而在那一刻,不仅是他,在场的猎手亦觉四肢沉重,竟是动弹不得。
定骼?!
一声低笑,听来很是轻蔑。
程柯抬眸,火色落在眼底,粲然如星:
“你们就没想过要忌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