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救一个是一个,我们若是还不团结起来,就正中那怪物的下怀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神智不清的蒋身遥趁着他俩不注意,抢过他们的武器撒腿就跑。
“哎呦大哥,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现在怎么办?”
“追!”
身在这座山中,一旦失去武器便意味着性命不保,二人只能立马追上去,否则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刚一离开树丛,十来只白骨化的手猛地从泥沼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二人的脚踝,将他们拖倒在地。一个妆容精致的白发女人从迷雾中飘了出来,几根零星的枯骨组成了她的身体,一件黑红相间的和服包裹着这些骨头,勾勒出不应存在的曼妙曲线。
她漂浮在空中,轻蔑地俯视着被拖入泥沼中的两名男子,冷冷地说:“这位小先生乃是奴家的猎物,岂容尔等宵小插手?你们两个,就这样变成这片猎场的一部分吧。”
在春川的号令下,骨手彻底将擒住两人拖入泥底。所谓山神的交易只是个幌子,这座视肉山,从一开始就是这只「骨散相」的猎场,它会把迷途之人拖入其中,并将其全部变成她的养料。
当然,蒋身遥对此毫不知情,癫狂过后,他终于恢复了清醒。他疑惑地看着手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弩机和猎刀,始终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片山域的。他只记得自己是来寻找不化骨的,还有一个东瀛女人曾问过他一个问题……只是,那个问题是什么,那个女人又是谁,他完全回忆不清。
如今,他的行囊丢失不见,信仰力使用不出,老师的墨灵也杳无音讯,甚至连那个恶魔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可以说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好在笼罩着此地的灰雾总算是散开些了,蒋身遥沿着山路继续行走,不一会儿便远远地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团烛光。
深海的鮟鱇鱼会发出光亮来吸引猎物,飞蛾也会义无反顾扑向火焰——原始森林之中怎么会出现人类的灯火呢?他明知那团光亮是一个陷阱,却还是拨开雾气走了过去。
慢慢的,一座木架草顶的东瀛式建筑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房屋下方用阑干架空,出檐深远,梁柱壁板未施漆画,素枋插拱,古韵十足。屋内烛灯摇动,透过纸窗能看见憧憧人影在其中逡巡,窗棂下光影斑驳,随着他的接近,一些难以理解的字句传入了他的耳中。
在那些诡异的音节影响之下,少年神差鬼使般地推开了门扉,踏入了这座宅邸。
双足踏入的一瞬,刺目的白光亮起,转眼间,他便来到了一座庭院之中。花前月下,一对男女正在你侬我侬。
“相对两相知,清如水兮明如镜,寸心澈而映。”
“谁知生平愿,或见飞蛾自投火,心有戚戚焉。”
“阿晴,鄙人恋慕你许久了,我们择一良夜,一起逃离这座牢笼吧!”
“可是,你贵为平氏少爷,奴家一个小小侍女,终是配不上你。”
“没有的事,阿晴你才华横溢样貌出众,能遇见你才是鄙人的荣幸啊!我们两个就此私奔,一定能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
“阿彦……奴家,这就开始准备!”
“你答应了吗?太好了!”留着月代头的男子喜出望外,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点缀着樱花形挂坠的金钿,把它放在了女人手里,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若准备好的那日,就把它戴在头上,当晚我们就私奔!”
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金钿收入囊中,迈着小碎步从少年身边走过,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二人在月下分别,蒋身遥却越看那个侍女越熟悉——他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恩人终于想起奴家了吗,不枉我费尽心神。”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骨散相」。你把我拖入这片幻境,意欲何为?”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发问,女人的声音犹豫了一会,随后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奴家…还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对方不再回答,幻境之中日月飞速轮转,黑夜与白昼相交闪烁,落了樱花,红了枫叶,少年眼前的景色瞬息万变,企划私奔的二人,终于等到了他们的良日。
“非得让我看完你的过往?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情你了么?”
“阿晴,让你久等了,我来了!”
故事还在继续,蒋身遥摆脱不了幻境,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静待其发展。
“阿彦!”
女人吻了上去,少年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马车我已经备好了,快随我来。”
片刻缠绵后,男人拉着女人的手走出了庭院,她的金钿和他的秃头一齐映照着月光。
俗烂的戏码。
他和那个月代头男人一同目送着春川登上马车,见男人迟迟未动,少年好奇地问:“怎么,你后悔了?”
那人自然听不见他的提问,平彦向马车上的女人挥了挥手说:“阿晴你先走,我马上就追上来!”
之后,他再也没有跟来。
幻境变成了「遗忘之地」的模样,春川织晴端坐在黑暗之中,她的细指揉捻着一片花瓣。
“这就完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女人不语,她舔舐掉指尖的花浆,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幽幽开口:
“奴家认为,地狱是存在的。”
话音刚落,白光一闪,蒋身遥回到了幻境中,只不过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躺在床榻上的,目光空洞衣冠不整的女人。
“这出戏码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平氏少爷把我卖到了花街,地狱,也不过如此。”